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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心的投影记青年业余摄影家叶勇明（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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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心的投影

——记青年业余摄影家叶勇明

这是个一头卷发，神志腼腆，举止斯文的青年人。他不善辞令，在别人高谈阔论的时候，他只是笑笑，并不时地陷入沉思。有时他的两只手会情不自禁地把照相机的镜头盖揭开，又盖上。他沉醉在摄影事业中。

他的心灵的窗口，以及他的摄影机的镜头，是时时向着生活的海洋打开的。每一朵浪花，每一片白帆，都记载着他的美的求索的历程，也都能找到他的心的投影。

他叫叶勇明，上海远东钮扣厂的美工，今年二十三岁。

请看他拍的一张照片吧：在静静的海滨的河滩上，一件浅色的连衣裙，一双半高跟的凉鞋和一顶，旅行用的草帽自然地堆放在一起。主人游泳去了，她在大海中的美人鱼一般的姿态已经和海的温柔溶为一体了，而这一件连衣裙却能使人猜度到，这个姑娘一定是苗条秀美的——她一定钟爱着大海，她知道：在大海面前，自已应该是朴实的——谁能够与大海比美呢？——这便是叶勇明的照片“等待”所给我的联想。

一件衣服，一双鞋子，一顶草帽——这是再简单不过的了，而大海里有的是清波白浪的画面，叶勇明却只照下了海滨沙滩的一角。这是一幅类似静物写生的照片。但人们会很自然地由衣服、河滩的静，想到大海和主人的动。它寓动于静，由静而给人以美感，启发人们的想象，在心灵的颤动中去感受大海的动荡与广搏……

这不由得使我想起了叶勇明的文静——他冷峻地观察生活，正是为了捕捉生活某一方面的本质或闪光，他的内心应是火热的。

还是一幅关于海的照片，画面上几根零星散落的火柴梗随波涌来，题为“火的悲剧”。也许是游人在抽烟时无意扔下，也许是渔民在船头生火煮饭时丢弃到海里的，风浪又把它们无意识地汇聚在一起了，在飘飘荡荡中希望显示出一点什么哲理，叶勇明抓住了这个镜头，并且告诉人们：希望用火柴去引燃大海，那是一种错误，也是一个悲剧。或许，人们的思索还可以更遥远、更丰富一些：海，是可以包容一切的——包括折断的山岭，跌落的硕石——人们平时歌颂的海的美丽，贝壳的多姿，其实还只是海的表面，而并不是海的胸怀，海的心灵。“火的悲剧”揭示了海的较为深沉的一个侧面，它给人以别开生面的感觉、想象和联想，它不只是生活的实录——这是一切成功的与不成功的摄影作品的分界线。

同所有手提着摄影机的人一样，叶勇明也是用眼睛去捕捉摄影对象的，所不同的只是，在他的成功的摄影作品中，我们能看到巧妙的诗一般的构思，能听到一个青年求索者的心灵的呼唤或疑问——疑问是求索的前提和鞭策——心灵里没有任何疑问的人，是做不了任何学问，成功不了任何事业的。

是生活中缺少美？还是我们自已缺少发现？——包括发现美的机敏与才智？叶勇明经常思考着这个问题，并且从生活中找到了答案。

在泰山的南天门下，叶勇明摄下了一张照片：一个年已古稀的老太太摔倒后被路人救了起来，工人、学生的焦虑、紧张的目光在照片上交织，而额头上刚刚包扎好的那位老太太已经在一个青年人的背上了，那个青年人为了让受伤的老太太舒服一些，竟把自己的腰压得那么低，使人无法看清他的眉目。两旁的十几双手都已扶好了老太太——他们就要下山了。这是一群没有留下姓名的青年人。据叶勇明讲这是去年春天他登泰山时匆忙拍下的一个镜头。这是一幅集中了心灵美的照片——从他们的眼神里能看见他们的心灵，从年青人的脚步中能听见他们的心灵的歌唱。我们不妨称之为“八十年代的春风”吧！

叶勇明告诉我，他为抢拍这个镜头，险些摔倒了，他说：“那种助人为乐的场面，使我感动极了！”是生活中的美，不断地启示着叶勇明，不断地丰富着他的心灵，才使他那个小小的镜头变得如此生机勃勃，多彩多姿！

一个在花廊前拾得了一朵小花，并且痴情地吻着这朵小花的姑娘，使叶勇明自己也闻到了生活的芬芳。他照下了这个镜头，巧妙地利用花廊的立柱在画面上造成了时空感觉，仿佛一刹那我们都在姑娘的带领下，从冬天走进了花的世界……

一个三岁的小孩，在一处回廊高阶上四处寻觅——寻觅一切属于她自己的新鲜的，独特的感受，她的身边没有父母，她是第一次在独立地寻觅吧？她是在寻觅自已的人生的路吗？叶勇明的“寻觅”，也是很有情趣的一张照片。

摄影是一门艺术。艺术是要追求美的。黑格尔说，在文学艺术中，“美往往是诉诸于感情和想象的”。叶勇明爱生活，爱祖国河山的一草一木，爱生活海洋中时时产生着的新的浪花，新的帆影、新的涛声。因而，他是以深沉、炽烈的感情去捕捉形象和画面的，他的照相纸上凝结着他的感情。他年青，他有自己的追求，他希望发现大自然中更接近于人的心灵的那些美，他要捕捉住各种普通人心灵深处的朴素的愿望、良知与悲欢，从而，使他的摄影作品有了他自己的个性。

叶勇明的父母亲都是工人，还有两个未出嫁的姐姐。一家五口人住在十五平方米的一间屋里。这有限的空间又是他的工作场所，他有自制的放大机，床底下的脚盆、脸盆里盛着定影、显影药水，有时放大机需要放到摆在桌面的椅子上，他会很利索地爬上爬下，兴致勃勃而且从不摔倒。

为了拍摄雨景，他不分春夏秋冬，时常站在雨中……

为了拍摄农村的景象，他接连几个星期摸黑起床，骑车来到郊外……

为了拍摄“黄山百丈泉”的镜头，他在选择角度时，从三十米高的岩石上摔下，摔得浑身是伤。可回上海后最使他难过的还是拍的照片失败了，他象孩子一样哭了。养好伤后，他再上黄山，这一次，他拍了很多黄山的很好的照片，他象孩子一样笑了。

今年四月，他耗去了父母的所有积蓄，以及姐姐准备结婚用的钱，用他的话说是“倾家荡产”，举办了一次自己的摄影作品展览。为此举家动员：父亲下班后帮叶勇明买照相纸，姐姐帮他布置暗房，母亲则为他打扫场地……

他的展览会取得了异乎寻常的成功，观众达上万人。人们对一个年青的有志有为的探索者，并没有取冷漠的态度，而是赞扬和注视。美国、巴西、日本等六个国家的外宾也参观了他的展览，因为语言不通，他们只是以诚挚的微笑告诉叶勇明：努力吧！你是有希望的！

我是一个迟到的参观者。当我因公出差途经上海时，叶勇明的展览刚刚结束，叶勇明同志把全部一百四十多幅照片抱来，请我观赏，我送给他的只是两句话：美的求索，心的投影。现在我称他为“青年摄影家”——这也许是会有争议的——因为叶勇明除了勤奋地拍照，刻苦地创造外，没有得到过任何奖赏或“头衔”——但我认为，评价一个人的艺术成就只能看他的艺术作品，除此以外，就无足轻重了。

仅以这一篇短文奉献给我的青年朋友们，我愿朋友们都象叶勇明一样，启开心灵的窗户，走各自的求索的路吧！

1982年6月记于上海

7月写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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