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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陌上人如玉（第1页）

或许是被林嬷嬷的气势惊着了，紫鹃一直显得有些拘谨，方才上车后她习惯性的跟着林姑娘进里间，王嬷嬷眼疾手快的往后拉了她一把，拽着她和雪雁坐在了车厢外间，还低声告诫道：“安静呆着，姑娘不叫别进去！”

车厢里面，黛玉取下了帷帽，巴掌大的小脸苍白无血色，眼睛微红浮肿，一看就知道这一路没少担惊流泪。林嬷嬷叹了口气，有些心疼的握住了她的手，轻声安慰道：“老爷若见了小姐您这般模样怕是要心疼坏了！你也别太担心，听你林叔说老爷今儿的精神头好多了，如今你和少爷都回来了，儿女双全、承欢膝下，老爷这一高兴啊——说不定病就好了呢！”

“少爷？”黛玉讶异的看向林嬷嬷，小脸儿满是疑惑，“可是方才那人？我听见你们都唤他少爷，他？——”

林嬷嬷满是皱纹的脸上立刻就挂满了笑意，喜滋滋的说道：“他自然是老爷的儿子，小姐您的亲哥哥！”见黛玉震惊不解，就把当年的事简单说了一遍，当然不是照实说，而是仍旧用了大师批命的那一套说法。

“现在少爷命中的灾劫已过，如今是六品的龙禁尉，那一身的功夫——不是嬷嬷我吹，这全天下怕是都难逢敌手！”

听到嬷嬷如此夸张的吹捧，黛玉原本忧虑的心情一下子散去了不少，身体觉得也轻松了一些。她今年虽才十二稚龄，可是一向聪慧又心思通透，对林曦当年养在外面的原因隐约有些猜测。只是如今事过境迁，没必要过于较真儿。

都说知女莫若母，可做女儿的又怎会不懂母亲的心思？在父亲和外祖母的眼中，年轻时的母亲清雅美丽，既有小女子的娇俏温婉，又不缺贵女的孤傲坚韧。

但是在黛玉的记忆中，中年的贾敏是偏执而忧愁的。林家几代单传，传嗣的压力已经折腾的她近乎疯魔。后院有两个姨娘就是母亲主动为父亲纳的，那个时候已经不在乎什么嫡庶了，只要生出个男丁，就能让母亲如牛负重的身心能够稍微的轻松一些。当年弟弟的出生让父母欣喜若狂，母亲更是把弟弟视如生命，甚至很多时候都会为了照顾弟弟忽略同样年幼的自己。后来弟弟死了，母亲受不了打击也随之而去。年幼失亲的黛玉对弟弟的感情是矛盾复杂的，现在大了几岁，她也慢慢理解了母亲当年的压抑和痛苦。

“要是哥哥能够早些回来，或许......”黛玉低声呢喃神情黯然。

林嬷嬷年纪虽然大了耳朵却还聪敏，听见小姐的低语生怕她对少爷心生芥蒂，于是也不再顾忌老爷的嘱咐，压低声音简单叙述了当年的事情，隐晦劝慰道：“小姐是个聪慧的，早些年少爷被天家安排的人教导，离不得京都。再说夫人的心结是嫡子，真要有个庶长子整日在眼前晃悠，她心里未必会痛快，其实大少爷的存在夫人也未必不知，只是当初夫妻俩年轻情浓，一个不想让对方伤心，另一个又假装毫不知情，就这么自欺欺人的都当大少爷不存在，直到夫人病危的时候，才同老爷商量着把大少爷记做了嫡子，也是想让小姐您以后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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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依靠，将来出阁后，娘家有人不至于被人轻视！”

一番话又惹得黛玉泪珠儿直流，她记起母亲临终时曾摸着她的面颊哀伤而又爱怜说了一句奇怪的话，‘娘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苦命的玉儿了！也不知你那哥哥以后待你如何？能不能够为你撑腰壮势！’她那时候不明白，后来去了外祖家就误以为母亲当初说的人是宝玉表哥。却没想到是亲哥哥，血脉相连的亲哥哥啊！

在贾府时她又何尝不艳羡众姐妹们都有手足至亲，就连父母双亡的史湘云也有一群自家的堂姐妹兄弟。唯独她——孤零零寄人篱下，如无根浮萍离枝落花。

车辇左侧正骑马前行的林曦似有所感，转过头看向马车，他目力极好，一眼便瞧见了马车窗帘被撩起了一条小缝儿，隐约可窥见半张稚嫩的小脸，猜测可能是林妹妹，他下意识的翘起嘴角清浅一笑，如星辰坠落人间，灼灼星辉仿佛能融化所有的阴霾愁绪只余温柔安然。

黛玉慌忙放下车帘，惨白的小脸瞬间染上了红晕，被抓包后的羞赧击溃了心底的那丝忐忑不安。或许真的是血脉相通，也或者是源自林嬷嬷这一路上有技巧的称赞。总之小黛玉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哥哥并不排斥，反而有一种隐秘的骄傲，这就是自己的哥哥啊！不像宝玉那般稚气，更没有琏表哥的世俗轻浮。气宇轩昂风度翩翩，在人群之中熠熠夺目、卓尔不凡，当真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一群人浩浩荡荡前行的并不慢，约莫半个时辰就到了林府。进府后又是一番见礼折腾，贾琏倒是着急见林如海探看虚实，只是被林曦半请半拽的送到了客房梳洗，又安排了特色糕点小吃让他先垫补一下肠胃。他在马车上已经用过食物了，此时的安排让他有些不悦，只是款待伺候他的小厮是林管家特意挑出来的，巧舌如簧精透伶俐，不消片刻就把贾琏哄得通体舒畅，称心适意的品着清茶，安稳等待林家管事来请。倒是难得他还记得待会儿要去拜见长辈病人不能喝酒失了礼数。

另一边，黛玉进府后换乘小轿，被几个婆子直接抬到了林如海病房，见到了已然瘦脱了相与记忆中截然不同的父亲，父女相见好一番痛哭断肠，嬷嬷丫鬟们也纷纷陪着掉泪，林曦左右安抚费劲口舌才把俩人劝住。林如海看着消瘦单薄的爱女心如刀绞，万幸的是儿子风光霁月，对玉儿这个嫡女毫无妒忌之心，自己若是去了，他们兄妹还能够相互扶持帮衬。贾家——恐怕是指靠不上了，不奢望他们庇护照拂，只盼他们尚有一丝良知温情，不磋磨为难这两个孩子。

林曦见两人情绪平复了些上前劝道：“父亲可别再招妹妹哭了，外面风寒料峭的，妹妹这一路赶回来怕是要惹了凉气，还是先让她回房喝碗姜汤休息一下，找大夫把个脉，回头养足了精神再来陪父亲共叙天伦，”

黛玉起身红着眼睛半蹲儿道了个万福：“让哥哥费神了，我这身子只是有些弱症，平日里人参养荣丸一直用着倒也不妨事。今日回来还未来得及给哥哥见礼，哥哥可别怪罪。”

林曦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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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一礼，“按说我们兄妹之间不必如此生疏客套，不过毕竟是头一次见面，哥哥也给妹妹作个揖，见面礼回头再补上。若是有什么想要的新鲜玩意儿，你打发人知会我一声，我整日在外行走终归是方便一些，可千万别跟哥哥客气！”

“嗯”黛玉哽咽着轻声回应，强忍泪意娇嗔道：“我定然不会跟哥哥客气，你到时可不许嫌我麻烦！”

“他敢！他可是你嫡亲的兄长，自然是要护着你宠着你！”林如海抢先开口安慰女儿，不过一边说着一边暗自观察着林曦的脸色，见林曦笑着点了头，方才长出一口气安下心来。

这老头！既心疼女儿又怕儿子介怀，若依照原主那敏感的性子怕是当真又要起一番波折了。林曦倒是体谅他的一番爱女之心，更何况林妹妹现在虚岁尚不满十三，还只是个一团稚气的孩子。瞧着她那消瘦羸弱的模样，别说是亲爹了，就是林曦自己都感到心疼。书中对于林家的描述极为简洁，只说林如海是第二年的九月初三去世的，不知是不是没等到儿子的谅解心有不甘才生生熬了那么久。如今有了自己这个变数，万一他了却牵挂提前没了，那岂不是弄巧成拙适得其反了？看来得给他们父女提前吃个定心丸，免得发生什么意外情况得不偿失。

“林嬷嬷，麻烦你带妹妹身边的人先去安置一番，让她们看看妹妹房中布置的可还妥当？若缺什么物件儿尽快补上！”

林嬷嬷会意，猜测他们父子兄妹恐怕是有什么私密话要说，就应了一声雷厉风行的把一帮丫鬟仆妇全都带了下去。黛玉的奶娘王嬷嬷自打听到府里有了大少爷之后，就一直恍恍惚惚欣喜欲狂，走路都轻飘飘的犹如踩在云端。她原本是林老夫人身边的二等丫头，配了府里的小厮后做了大厨房的小管事。当年她生第四胎时恰好与夫人前后月，夫人见她能生，孩子也都养的壮硕，就不嫌弃她年纪大，让她做了小姐的乳母。青年时期意气风发的林老爷她自然是见过的，此时越看少爷越觉得与老爷年轻时候像，简直犹如一个模子刻出来似得，眉宇之间还有一股老爷所没有的英气，总之是怎么看怎么好，再没有比自家少爷更俊俏的儿郎了！不怪她如此失态，这几年在荣国府可憋屈死她了，一些事情明明知道不妥当却不敢言语，还得小心翼翼的讨好那些粗鄙仆妇，不是她胆小怕事奴颜媚骨，实在是因为心里没有底气。当初离开扬州时她当家的偷偷跟他说老爷的情况不大好，每日里参汤吊着怕是也熬不了几年了。老爷哪天若有了不测，小姐就真的孑然无依了，上无父母，下无兄弟姊妹，族人近亲倶都出了五服，除了外祖家小姐又能仰仗谁呢？所以她一直谨小慎微卑躬屈膝，生怕惹了贾府厌弃。现在就不同了，长兄如父，少爷就是小姐最大的底气。王嬷嬷昂首挺胸精神抖擞的去给自家小姐查探院子。

紫鹃的情绪与王嬷嬷可谓是天差地别，小姐有了兄长她也欣喜，但更多的却是无措惶惶，心中惴惴不安，这个突然出现的林家少爷毕竟与小姐不是一母同胞，以后是福是祸神仙也难料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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