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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珠不等他说完,两只手连连地摇着,扬了眉笑道:&ldo;别谈了,别谈了。今天下午,我想做一个小东道请你,你赏光不赏光呢?&rdo;计春向来是个面皮软的人,朋友相请,怎好当面拒绝?而况佩珠为人是那样美丽活泼,自有吸引人的地方,便是要拒绝她,这话也不忍出口。就笑道:&ldo;袁小姐到敝寓来了,应当是我来奉请。&rdo;
佩珠笑道:&ldo;你说这话,我就要罚你。你以为我也像平常的交际明星一样,认定了女子是该男子请的吗?我们终日里嚷着男女平等的那一句话,就算白讲了。可是话又说回来了,我怎么样子罚你呢?&rdo;计春笑道:&ldo;罚我喝三大杯罢。&rdo;
佩珠望了他,眼珠一转,摇了两摇头笑道:&ldo;这倒用不着。&rdo;她看到桌上放着的那杯凉茶,拿起来,倒在别一只杯子里,将这只空杯,交给了他道:&ldo;给我再倒杯茶来喝。我向来不喝凉东西,要热热的香香的。&rdo;说着,噗嗤又是一声笑。计春是个聪明透顶的孩子,什么事不了解?于是照她的话,倒了一杯热茶,两手捧了,送到她面前,笑道:&ldo;这就是热热的,香香的。&rdo;
佩珠右手接茶杯,左手伸出来,在他脸上撅了一下,笑道:&ldo;瞧你这小家伙不出,你倒会说话。&rdo;她说时,那黑眼珠子,在眼睛里面,连打了两个转转。计春笑着望了她,也没有做声。
佩珠道:&ldo;书呆子!你现在看书不看书呢?&rdo;计春道:&ldo;哪有客人在这里,自己还念书之理?&rdo;佩珠道:&ldo;你既是不念书了,也不必在家干耗着了。我们一块儿瞧电影去罢。&rdo;计春自从和令仪交朋友以来,每日只是出去听戏,看电影,跳舞,吃馆子。这两天和令仪闹翻了,没有人陪着,也没有人掏钱做东,实在闷得可以,今天有女人陪着,又有人出钱,自己哪里还禁止得住不去?便笑道:&ldo;既是叨扰,我就叨扰到底。你要到哪里,我都奉陪,决不客气了。&rdo;
佩珠举起手上的手表来看了一看,笑道:&ldo;时候也就到了,我们一块儿走罢。&rdo;说着,在衣架上代计春取下了帽子,就交到他手上,这竟是和令仪订了婚以后,那份亲热一样。计春接着帽子,顺便就向她一鞠躬,笑道:&ldo;袁小姐,我们认识的日子也就不算短了,以前不见你有这样亲热。&rdo;
佩珠道:&ldo;你是个聪明孩子,怎么会问出这样一句话来?以前你有孔小姐监督着你呢。你是她的专利品,我们怎好说什么。现在……&rdo;她又转着眼珠笑了。计春心里这就有一句话想问出来:你不是来调和我同令仪合作的吗?你现时却在勾引我了。只有离开我们的分儿,怎么倒要我们合作呢?他心里如此想着,眼睛可就不住地向佩珠身上看来。
佩珠这就笑道:&ldo;你不用做声,你心眼里的话,我已经知道了。&rdo;计春道:&ldo;要我说什么呢?难道你还不许我看看吗?&rdo;佩珠笑道:&ldo;我欢迎你看,我十分地欢迎你看,不过我不赞成表面上那种敷衍态度,走罢。&rdo;说着,她就伸过一只手来,搭了计春的肩膀,带说带笑的,把他引出来了。
计春当佩珠初来的时候,自己曾经警戒着自己,不可上了佩珠的圈套;后来慢慢地说笑着,就觉得大家都是面子,不必让人太难堪了;只要自己心里明白,就是面子上敷衍敷衍她,也没有什么关系。现在佩珠说破了,不愿意人家敷衍面子,这倒不能不表示一点切实的态度出来。
第二十二回接木移花突来和事老(3)
到了电影院里,佩珠刚是将脖子下面的斗篷纽扣解开,立刻就向前一步,将斗篷接了过来,搭在手臂上,佩珠也没说什么,只看了一眼。
进了电影院,佩珠看定了两个座位,计春立刻在身上抽出了手绢,在椅座上拂了几拂,让佩珠坐下,然后才紧靠着她身边一个位子坐下来。佩珠回看四周附近无人,这就低声向他道:&ldo;你回回同孔小姐来,也是这个样子伺候她吗?&rdo;计春道:&ldo;对你,可更要客气一点呢。&rdo;说着,将她的手胳臂,轻轻碰了自己一下,按了嘴微笑着,并不曾说别的。但是,袁小姐也就是对于这一个关节,默然着不曾说什么。自此以后,她的言辞,可就滔滔不绝,一直把电影看完,才没有话可说了。
可是到了深秋,这日子可就慢慢地短了;出了电影院以后,街上已经电灯全亮了。佩珠找到了自己的人力车夫,让他放空车子回家去,自己却带了计春一路去吃小馆子。
他们这样一路去找快活,把那另一个当事人孔令仪却等苦了。她原来和佩珠约好了,今天晚上,好歹给她一个电话。可是候到晚上一点钟,也没有消息,心里这就想着:佩珠原说了,公寓里不大方便去,只有打电话和计春谈判。也许她打电话去的时候,计春不在公寓里,或者是搬了,但是找不着的话,也该给我一个回信,何以竟是渺无消息呢?她本来嫌计春年岁太轻了,说他不懂事,也许就不把这一件事放在心上;那么,这个电话,根本她就不曾打。我还等什么消息呢?在一点钟以后,令仪死了这条心,也就安然睡觉了。
但是到了次日清晨,她又想着这件事不能含糊过去了,总应当打一个电话给佩珠,问一个最后的消息,就是没有她出来了断,自己也是要把这个订婚戒指送回计春去的呀,如此想着,便先打一个电话到袁家去。因为自己这一件新闻,袁家人是全知道的,也不好意思向人家直就出姓名来,随便捏了一个姓,在电话里询问着。
那边答道:&ldo;我们小姐,昨天晚上打牌去了,还没有回来呢。&rdo;令仪道:&ldo;知道是在哪一家打牌吗?&rdo;那边答道:&ldo;是在西城余宅孔小姐那里打牌呢。&rdo;令仪哦了一声,将电话挂上。心想:这自然是听差撒谎。佩珠若要撒谎的话,随便说在哪里打牌都可以,不必说是在我这里打牌,但是听差不知道我是谁,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地撒谎呢?也许佩珠真打牌去了,不过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打牌,所以随便就答应一句,其实也就不会料到打电话的人,正是孔小姐呢。于是坐在电话机下,用手撑了头,只管呆呆地想着,一会儿老妈子送了报来,展着报纸慢慢地看着,不觉就到了正午。
她心里一想:瞎!我这人未免太傻了;这件事我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了,要收回来也收不回来,自己缩在屋子里,永不露面,这件事就算解决了吗?管他呢,我还是玩我的,我还是乐我的。我为了他,牺牲了我这一生的幸福,那才是不值呢。
她本来在家里闷得不得了,这样一转念头,自己无论如何禁止自己不住了,便举起报来,看看游艺栏里,今天有些什么好电影,有些什么好戏。不料这种广告,却是最能引人入胜;看了之后,更觉得处处都可以去娱乐一下。想到这里,连午饭也不想在家里吃了。立刻,就按了电铃把老妈子叫了进来,吩咐汽车夫开车,自己极力地修饰了一回,走了出来,到了汽车上,车夫问着到哪里去,这才发生了问题。
因为自己性子急,说走就走,究竟要到哪里去,却还不曾想到,于是口里随便地答道:&ldo;开到东安市场罢。&rdo;这是她急中生智的一句话,因为自己一个人坐了汽车,上饭馆子里吃饭去,究竟有点神经病;如今到市场里去,或者是赴约,或者是买东西,车夫就不知道了,到了那里,随便在什么地方坐着,再约会朋友罢。一个浪漫惯了的人,在家里坐不住,毫无主张地跑了出来,这是常事。跑了出来之后,依然无主意,买点不需要的东西,复又回家去,这也是常有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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