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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佳节到了,阿爸在光明殿举办宴会,大宴群臣,李智云也受到了邀请。他坐着马车来到了太极宫,在一名内侍的引领下,来到了光明殿门前,走进去一瞅,里面可真热闹,除了已经来的宾客外,还有一些光禄寺的官吏正在做开宴前的准备工作。
李智云看见了李密,李密正在跟一名属下说话。李智云知道,李密不是来赴宴的,而是来侍宴的。李密投靠大唐后,阿爸封他为光禄卿、上柱国、邢国公,其中上柱国是勋位,邢国公是爵位,这两者都是虚衔,他真正的职务是光禄卿。
光禄寺是朝廷九寺之一,设卿、少卿、主簿等官职,专司皇室膳食,辖有太宫、肴藏、良酝、掌醢四署,像今天这样百官朝会的膳食供应当然也在光禄寺的职责范围之内。
李智云走过去打招呼,李密一见他,连忙拱手道:“楚王殿下,您来啦?”李智云还礼道:“李先生辛苦了。”
“楚王客气了,”李密说罢,对旁边那名官员道,“把楚王领到他的坐席上去。”
李智云跟着那名官员来到自己的坐席上,坐了下来。今年端午节的宴会跟往年一样,都是沿着大殿两边设置坐席,每边大约有三四排,中间的场地空出来,作为宫娥和彩女表演节目的地方。古代宴会的式样大都是这样,像后世那样在大厅里摆满了桌子,前面再搭设一座表演舞台的几乎没有,因为那样一来,皇帝的御座就不好摆设了。难道让皇帝跟大臣们平起平坐、打成一片?这既不符合君权神授的礼仪,也有损天子的威严。阿爸与裴寂同坐在一条软榻上,都遭到刘文静的强烈反对,如果他不分贵贱地跟众大臣坐在一起,那还不被唾沫星子给淹死?而将皇帝的御座设在舞台对面也不合适,因为那样一来,大臣们观看演出时,就会屁股对着皇帝,此乃大不敬之罪。
大殿两边的坐席,一边是朝廷大臣,一边是皇亲国戚。大哥作为太子,自然坐在第一排的最上首,二哥和四哥都不在长安,所以李智云坐在大哥的旁边。他的下面,依次坐着在长安的郡王、驸马等,后面则坐着公主、王妃等女眷和其他皇室成员。
对面的坐席,裴寂和刘文静这两个正副宰相自然坐在第一排的最上首,其他大臣则按照品秩和地位落座。
李智云等了没有多长时间,宾客都到齐了。过了一会儿,阿爸在众多内侍的前呼后拥下,也走进了大殿,坐在了御座上。于是,宴会正式开始,光禄寺的官员开始奉上食物。像朝廷举办的这种大型宴会,是不允许预先将食物摆上来的,否则不符合礼制,必须等宾客到齐后,再由光禄寺的官吏端上食物。
按照朝廷的礼制,皇帝和太子的食物必须由光禄卿亲自奉上,而亲王以下,则由少卿和其他官吏按各人的地位奉献。
李智云倒不在乎谁给自己端食物,他在乎的是那些美味佳肴赶紧端上来,好让他大快朵颐。而裴寂就不同了,在朝堂上,他都能跟皇帝同坐在一条榻上,由光禄卿进献食物的待遇,他难道还不能享受吗?所以,当一名少卿端着托盘走到他的坐席前,裴寂故意咳嗽了一声,然后昂起脑袋,鼻孔对着天花板。少卿自然明白宰相大人的意思,站在那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极其尴尬,只好扭头用哀求的目光望向李密。
李密感觉到,周围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他的身上。他只觉得脸颊发烫,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接过少卿手里的托盘,恭恭敬敬地放到裴寂的案几上。刘文静看见了,当然不服气。他处处都要跟裴寂攀比,所以,也如法炮制。李密只好也给他端上了食物。
给两位宰相奉上食物后,李密走出了光明殿,从袖子里掏出手绢擦了擦额头的细汗。今天这个丑算是丢大了,给皇上和太子进奉食物也就罢了,可裴寂和刘文静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两个奴才罢了,也配让他端盘子递碗?想当初,他李密也是一方霸主,手中拥有几十万兵马。他势力强大时,连李渊也向他纳表称臣,可如今却沦落到这般田地,怎不令人唏嘘?直到此刻,李密才真切地体会到世事冷暖、人生无常,尝到了寄人篱下的凄苦滋味。
晚上,李密回到自己的府邸,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对着一盏烛光枯坐,如同一块木雕一般。他又回忆起自己跟王世充的大战,关于这场大战,他已经回忆无数次了。他不明白,自己麾下的那数十万大军,怎么眨眼之间就灰飞烟灭了?
李密消灭了宇文化及的十万大军后,精兵强将损失很大,便回到了瓦岗军的根据地金墉城。当年九月,王世充趁李密战后疲惫之机发动进攻,率精兵两万、战骑两千,威逼偃师,在通济渠南岸安营扎寨,在洛水上架设浮桥,准备决战。此时的李密骄傲自满,不再体恤将士,府库中也没有什么积蓄,打了胜仗甚至都不把战利品分给将士,使得瓦岗军将领离心离德。王世充乘势袭击瓦岗军,打败了瓦岗军数员骁将。李密得知后命王伯当据守金墉城,邴元真守洛口仓城,自己率精兵到偃师迎战。王世充强渡洛河,双方大战于邙山脚下。结果,王世充大破李密。瓦岗军的裴仁基、祖君彦、程知节等被王世充所擒,邴元真、单雄信等人相继投降王世充。瓦岗军遭到了重创,李密被迫东逃武牢关。
李密又想起了翟让,翟让真是个难得的好人,不争权不争利。他看中了李密的才能,推荐他当首领。可以说,李密后来得的一切,都是翟让给的。可是,李密却听信佞臣的谗言,杀了翟让。
当时,翟让的司马王儒信劝说翟让自任大家宰,总管政务,以此夺取李密的权力,翟让不从。翟让的哥哥翟弘为人粗鲁,他对翟让说:“天子应当自己当,为何要让给别人?你不作天子,让我来作!”翟让听了,只是哈哈大笑,并不放在心上。
后来,左长史房彦藻得罪了翟让,感到很害怕,就把这个情况告诉了李密,并屡次劝李密杀了翟让,李密终于动了心。他将翟让、翟弘和翟让的侄子等人请来喝酒,将侍卫支开,唯独留下壮士蔡建德持刀侍立。还没吃饭,李密拿出良弓,让翟让练习射箭。翟让刚拉满弓,蔡建德就在背后用刀砍翟让,翟让扑倒在床前,声吼如牛。蔡建德将翟弘、翟让的侄子和王儒信等人一同杀死。徐世勣逃出门去,被守门的士兵砍伤了脖子,幸亏被王伯当在远处大声呵止。单雄信跪地请求饶命,李密释放了他。左右两旁的人都十分惊恐疑惧,不知如何是好。李密大声道:“我和大家一同起义兵,本想铲除暴虐。但翟让专行暴虐,凌辱众僚属,也不分上下尊卑。今天要杀的只有翟让一家,与各位无关。”他命人扶起徐世勤,安置在帐篷下,亲自为他敷药。翟让的部众要溃散,李密派单雄信去传达他的慰问之意。随即,李密一人骑马来到翟让军中,表达慰问关切之意。他让徐世勣、单雄信和王伯当分别统领翟让的部众,总算是稳定了军心。但是,李密的将佐开始有了猜疑和不安,这也为李密后来的失败埋下了伏笔。
李密被王世充打败后,本想去黎阳,有人说:“当初杀翟让的时候,徐世勣差点死了,现在失利了却去投奔他,怎么能保险呢?”最后商量来商量去,他们才决定去关中投奔大唐。李密还是很得军心的,跟他入关的有两万多人。后来,李密的一些旧将领也率领兵马归顺了大唐,被朝廷安置在了各地。
夜色已深,李密毫无倦意。他铺纸研墨,挥毫泼墨,笔迹秀逸洒脱,纵横满纸的墨点颇似泪滴:
金风荡初节,玉露凋晚林;此夕穷途士,郁陶伤寸心;野平葭苇合,村荒藜藿深;眺听良多感,徙倚独沾襟;沾襟何所为?怅然怀古意;秦俗犹未平,汉道将何冀?樊哙市井徒,萧何刀笔吏;一朝时运会,千古传名谥;寄言世上雄,虚生真可愧。
这是李密当初隐居淮阳时写的一首五言诗,现在重新读来,别有一番滋味。一阵悲凉涌上了李密的心头,泪水盈满了他的眼眶,晶莹的泪珠“扑哒扑哒”地滴落在了宣纸上。
恰在此时,房门被轻轻地敲击了两下,李密连忙掏出手绢擦去脸上的泪珠,又轻轻擦去纸上的泪水,然后将纸折好放在案头,这才鼻音浓重地:“请进。”
房门被推开了,孤独春燕端着一只茶盅走了进来。她将茶盅轻轻地放在李密面前,瞧着他道:“夫君,天都这么晚了,您怎么还不去睡?”
“噢,我还不困,你先去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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