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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落梅纷纷（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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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睡了两三天，终于有了微弱的意识。然而，眼前是忽而白茫茫忽而黑漆漆的一片，慧遥仿佛被一股强大的不知名的力量按压在无底洞中，动不了，也睁不开眼睛，只有腹间剧烈的阵痛令她消除了这个躯体是否还存在的疑虑。

耳畔传来轻微的开门关门声，随后一个熟悉的脚步缓缓靠近。一阵沉默后，她悄悄呼唤她的名字，“慧遥，你还醒得过来吗？”

是雪梅，是那个她一辈子也想不到会拿着刀杀她的人。她浑身的毛发骤然竖起，表示对她的愤怒和仇恨，同时，求生的欲望也在努力冲破障碍，期盼甩掉身上的隐形绳索，赶快睁开双眼。

雪梅回头望了一眼她正在剧烈震动的心率，失望而又悔恨的泪水夺目而出，“你还是听得到我说话的对吗？你在怨我恨我，不肯原谅我对吗？我们为什么走到了这一步？曾经是一对那么好闺蜜，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晚了，可没想到变成了这样。我人生这么失败，而你却偏偏那么成功。他们都爱你，喜欢你，却讨厌我，唾弃我。我真的很嫉妒你，我对我所爱，所关心的每一个人付出的比你多得多，为什么会得到今天这样的下场？这不公平，这真的不公平！是不是因为有你的存在，他们才会讨厌我的？”

无能为力而不得不任她宰割恐慌占据了她，飘散的意识在急速聚拢，她不甘心死，不甘心死在雪梅的手中。

雪梅抽泣着在她身边坐下，握起她僵硬的手，“慧遥，我也不想伤害你的。可我当时真的恨你。曾经为了帮你，我也付出了不少，为了救你妈，我连我母亲留下的遗物都舍得卖掉。可你竟然不肯相信我，要推我去坐牢。当你知道我利用你写的小说去杀人的时候，你的第一反应不是要帮我，听我解释，而是怕这件事会牵连到你，你怕杨明瀚会当你是谋害慕清雯的帮凶而急着撇清自己！你为什么不肯为我想想，不肯给我机会的解释！你好没良心！谁都可以不相信我，可你不行。”

时空停止了，空气也仿佛被凝固了一般。雪梅的温度沿着她的手传递到她的心，紧绷的神经，开始舒缓、感化，一汪清水也从睁不开的双眼滑下。

雪梅握着她的手贴在脸上，那股酸涩的清水也悄然沾在了她的指间，传送到柔弱的心脏。

“沈麟君说过，好像每个人在自己犯错误的时候，都会给找个借口把罪责推给别人！我就是这个样子，我只有这么想，才可以给自己找来充足的理由，拿刀去杀你！可是，当我听到杨明瀚问我是不是捅伤你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竟然开心，是释怀。我感谢他嘴里吐出的字眼是‘伤’，而不是‘死’。我庆幸你还活着，庆幸自己还可以拉着你的手像以前那样说着悄悄话。可是，这可能是最后的机会了。”

“我犯了罪，犯了大罪。我的人生本来就是一个错误：深爱的男人眼里根本就没有我，爱我却忽然死了。长贵他真的不该死的，他的一生不该为两个根本不爱他的女人死的。我曾经问他喜欢我什么。他说，从我身上看到了十年前的自己。同样是为了心爱的人不顾一切，甚至不求回报。所以，他愿意帮我制毒，他认定我心底善良不会对慕清雯下手。这个傻瓜，他哪里知道我想杀的人是慕长河，他哪里知道我妈妈的枉死，他哪里知道我对沈麟君痴迷到我自己都觉得恐怖变态的地步。”

“我被沈麟君赶出志宇，在酒吧喝的烂醉如泥差点被流氓羞辱。是他救了我，收留了我。可我当时却不领情，推翻他给我准备的早餐，大骂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后来我又来到了你家里，以为一切可以从头开始。我把你不吃的鸡肉饭给他送去是我心中有愧，我不想欠他人情，可也不想他误会是给他机会，只好给他放到了门口。可我没想到会被人趁机混进有药的鸡腿，害他丢了性命。他虽然不是我杀的，也是我间接害死的。”

“我真的太笨。对沈麟君会错了意，连恨了十几年的慕长河也从头到尾也是个笑话，我最羡慕你有一个为烈士的父亲和一个疼你的母亲，还有一个事事为你着想的妹妹，而我那个混账父亲却被一个害了人的女人霸占。现在，我又重伤了你，你还会再原谅我吗？”

事情果然是一连串的误会闹成的，谁是谁非还分得清楚吗？纷乱复杂的过去，爱恨交织的曾经，谁又负了谁的真心付出？对对错错，恩恩怨怨延烧至今，是该放下一切握手言和，还是执着与心中的怨恨彼此永不相见？错误已经造就，伤害亦无法挽回，无限的悔恨带来的除了更深的伤害，还有什么？

“你不会再原谅我了，对吗？”雪梅放下她的手，缓缓地将她的胳膊放入被中，“我也不敢祈求你的原谅。事情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洪雪梅！你在干什么！”明瀚洪亮而又凌厉的声音打破片刻的沉静，他推门进来，恐慌的神情一闪而过，迅速过来检查一下慧遥的状态，确定她一切安好后才义正言辞道，“我们已经找到你伤人的匕首，你还有什么话说？”

片刻后，一阵玻璃杯落地而碎的刺耳声音划破天际。慧遥的眼前恍若被撕开一道巨大的口子，并如剪刀手般迅速蔓延，直到彻底睁开双眼，看到雪梅决绝的背影。

“我还有什么话可说？该说的，已经都说完了。只是最后还有一句话送给你。杨大警官，你们警察都会把给犯过错的人机会挂在嘴上，可实际上呢？你们，表面上对上次慕清雯中毒的事不再追究了，可当我身边再次发生血案，你还是第一个就认定了我！你根本没做到警察该有的睿智和谨慎，不肯继续做细致的调查，去看看这个案子还有没有别的隐情，就把目标定在我身上。你用你的偏见酿造出了今天慧遥和我的悲剧。你，根本就不配做一个警察！我们今天这一切，也是你害的！”

他被戳中痛点，眸光暗淡，微微低头，不再多言。这件棘手的案子的了结没有带给他任何轻松。虽然，每个案子的背后都会隐藏着一段辛酸的故事，让他意味深长。可这次，他早已经麻痹的心灵实在难以接受这段因为自己一时的失职而造就的悲剧。

“你是来抓我的吗？恭喜你，这次你终于找到了我确切的犯案证据，我再怎么狡辩也逃不了了，我也不打算逃了。发生了这么多事，我终于可以做一件让自己再也不用心痛的事了。”

“雪，雪梅。”慧遥费了好大劲终于说出了清醒后的第一句话。

“慧遥，你醒了！”情绪低落的明瀚终于发现了试图爬起来的她，忙按住她，“你先别动！”

“雪梅，你，你怎么了？”

在明瀚安抚好慧遥再次抬眼的瞬间，雪梅已经如被抽空能量的幽灵，带着苍白而刺眼的微笑，骇然倒地，挤压得地面上零散玻璃片发出“啧啧”的响声。

“洪雪梅！”明瀚慌忙站起来跑过去试图拉她起来。

“你别过来！”雪梅决然制止了他的靠近，颤抖着痛苦的身体回头冲着病床上同样惊慌失措的慧遥微笑道，“慧遥，很高兴在我死之前能看到你醒过来。”

“雪梅，你，你做了什么？”慧遥连滚带趴想要拉她，而剧烈的阵痛令虚弱的她倒在了床沿边。

“来人啊，救人啊！”明瀚冲出病房在走廊中大喊。

雪梅回头望了一眼门外混乱的人群，失笑道，“慧遥，你跟慕清雯都因为我而丢掉了半条命。现在，我把整条命还给你们，就再也不欠你们了。长贵，他生前对我不离不弃，那么，我也该跟他生死相随。”

“雪梅，不要，不要这样。我不怪你，是我的错。”慧遥努力向她伸出手，她也微笑举起，却终于在最后一刻永远失去了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