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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如实交代
荡儿翻掌翻赢了。
他伸着手掌,迟迟不肯收回来。这握笔、翻书、打乒乓球的手掌,两天来,拉网、放鸬鹚、捡田螺、往当铺柜台上递文具盒、派克笔、耳珠、手表,给中华鲟伤口上涂药膏,细腻的纹路模糊了,光滑的掌面生出了一层粗茧,白皙的指甲缝里挤满了油黑的泥土,透出鱼螺的腥膻、水草的鲜甜,他盯着自己的双手直楞神。
这双手往空中一挥,能卷起一阵风,朝湖上一指,能驱散一片雾,他虽然还算不上标准的渔家男子汉的手掌,可这是他心爱的双手。眼下他要说这双手偷了钱,这不是往荷花上面泼污水,朝养鱼池里投毒药吗?他热爱一切美好的事物,他保护一切美好的事物。正是为了这个,他不得不作出自我牺牲。
荡儿朝大家举起右手,用力一挥,说:
“就是这只手,偷了黄鳝伯五百元钱。”
“如何偷的?连根带叶一起讲。”
黄鳝伯急不可待地催促。
“那天半夜间,人们都睡熟了。我悄悄从床上爬起,用一块渔网蒙住脸,戴上手套,将钳子、起子藏进怀里,踮起脚尖,溜出家门。我跑一阵,躲进路旁的黄麻地里,朝后面观望一阵,没发现有人盯踪。我放心大胆地从黄麻地里钻出来,跨沟,过桥,穿越渔池,潜入黄鳝伯屋后的竹园里。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我不敢轻易下手。我爬上那棵梨树,躲入枝叶间,观察屋里的动静。屋里除了老鼠在屋梁上和瓦槽里窜来窜去的响声,一点动静都没有,正是下手的大好时机。我滑下地,先切断电源,接着用起子轻轻拨开房门翻窗,纵身向上,翻入室内,直奔衣柜前。我用钳子夹住锁,着劲一扭,锁成了两截。”
黄鳝伯说:
“你拉开了柜门,盗得了五百元钱,是不是?”
“是!”
荡儿点点头回答。
“太好了!你真有本事。”
伙伴们都被这惊险的故事迷住了,包括汪明在内,一起朝荡儿伸出大拇指夸赞,并连连督促:
“你快往下说。”
不等荡儿开口,黄鳝伯抢先替他补充:
“当汪明他妈听见响动,起床抓贼老倌时,你拉开后门,拱进了竹园。汪明他妈用手电照见你,也没看清你的脸,你脸上裹着渔网。室内也没留下你一个指拇印,你戴着手套。你的作案手段很高明。荡儿,是这样吗?”
“是!是!”
荡儿连连点头道。
鳊鱼婶想笑,连忙用手掩住嘴,忍着。
“你胡说八道!”
黄鳝伯突然暴跳如雷,朝荡儿吼道:
“你这一套,只能哄三岁的伢儿。老子吃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你想耍弄老子,莫打湿了那碗米。”
他飞着唾沫,猛地转身,像老鹰抓小鸡似地捞住汪明,愤愤地说:
“狗杂种,你麻利些给老子老实交代。要有半句不真,老子就要把你丢进湖里喂鱼。只当少屙了你这坨血。”
汪明吓得打颤,机灵地解散衣扣,用力一犟,如同金蝉脱壳,衣服被爸爸抓在手中,他光着赤膊钻到了鳊鱼婶胳肢窝底下。
鳊鱼婶搂着他,用自己的身子抵挡着黄鳝伯。
荡儿朝伙伴们一挥手,大家将黄鳝伯团团包围起来。
黄鳝伯困在圈子里,又气又急,挥手蹬脚,想冲,冲不出;想打人,又不敢。他威胁道:
“天啦!这还有什么活头呀!不如碰死在这里。”
果真,他低下头,朝地上撞去。
荡儿拦腰箍住他,又朝汪明说道:
“纸包不住火。你就快说吧!”
“我说!我说!”
汪明嗫嗫嚅嚅。
“怕什么?这又不是丑事。”
荡儿替他壮胆。
汪明胸膛一挺,字字句句,掷地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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