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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河患汹汹（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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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夫人半倚着靠在垫子上，侍女递过一碗药汤，她摆了摆手，“成天叫我喝这些苦水，身体却不见起色。”

自打生了刘髆，李夫人便落了病。

长跪在一旁的李延年勉强笑了笑，若不是担心妹妹的身体，他真想把风浪搅得再大一些，李夫人的儿子刘髆深得皇帝喜爱，皇帝几次当着大臣们的面说髆儿类朕，既然更像当今天子，为何不能取太子而代之呢？“你这样病恹恹的，倒叫陛下视若珍宝。”

“兄长是在嘲弄妹妹东施效颦吗？”

李延年连忙摆手，“西子捧心不如妹妹十分之一！”

李夫人咯咯一笑，自然听得出兄长的戏谑，招手叫侍女换一杯甜水，“哥哥是大忙人，今天不是来找我调侃的吧。”

封禅典礼中的丝竹管乐都由协律都尉李延年负责，“髆儿到了该念书的年纪，我就是想来问问，陛下是否给找了教书的老师。”

李夫人笑容凝滞片刻，放下手中银杯，当年王夫人得宠程度不亚于她，可是天子始终没给齐王选任教书先生。诸侯王中以当年淮南王刘安最为博学，但后来密谋造反，晚节不保，彼时廷尉张汤进言，严禁诸侯王请人讲学、妄议朝政，陛下当时不置可否，但几位皇子中只有刘旦因为和太子亲密，得以在博望苑纵论古今。

“有机会妹妹要和平阳公主说一说，就算是保太子安稳，咱们也不能让髆儿大字不识一个。”李延年话有夸张，即便不请先生，宗正也会安排专人为皇子宗亲讲学，他想为刘髆争取的是像太子一样以求学为名延揽智囊的机会。

李夫人起身踱步，顺带活络一下筋骨，“哥哥什么时候和飞将军后人扯上关系，竟能教唆李陵攻击卫家。”

李夫人无意中得知卫长公主和霍光有染而且已有身孕，便将此事告诉了李延年，不想李延年竟以此做局挤兑霍光。

“当年七国之乱，李广跟随梁王立有大功，只因接受梁孝王赏赐，孝景皇帝便耿耿于怀，始终不肯重用，从此李家以不攀附为祖训，李陵不敢忤逆祖上，但封禅台上的疏漏，甚至朔方陛下遭遇匈奴袭击，他作为指挥官都难辞其咎，李广自杀、李敢遇害，使李家和卫家的矛盾不可调和，大将军当然清楚若不在此时借题发挥，清剿李广在军中的残余势力，他朝必定后患无穷，所以我为小李将军画计，若能抄得先手，攻击卫家的边缘人霍光，如此便可推卸责任，一旦霍光失势，接管其权力的必然是卫伉，这样大将军更不好太过追责李陵扈卫不力，李陵何乐而不为！”

“陛下曾说，年轻一代，霍光堪称翘楚，若叫他知道是你在背后撺掇，恐怕不会善罢甘休呢！”

“难道李陵会告诉他是受我唆使？和大怨，必有余怨，安可以为善！更何况，霍光此行凶多吉少，我打听过，瓠子口治水的关键是朝左岸泄洪，在那里卫家必然百般阻挠。”

李夫人面露诧异之色，李延年稍作解释，“当年汲仁治水策足足一车，只是因为泄洪口在太后良田，田蚡便极力阻挠，致河患二十年不去，如今这块土地更为富饶，主子也换成了平阳长公主，霍光治水不力，卫家不会保他，若是治水有功，连最后替他说情的平阳长公主也要得罪，那个时候长安哪里还有霍光的容身之所。”

看李夫人颇有兴致，李延年继续说道，“这是从卫家利益讲，若从卫伉的角度揣度，他是否乐见霍光年内治理河患，载誉回到长安，之后接管他代管了一年、握在手里还没热乎的权力？所以卫伉必然动用他父亲的关系，把霍光拖在洛阳几年，天子即便追思骠骑将军，恐怕也力不能逮。”

卫家始终没拿霍光当自己人，这一点李夫人清楚，当年霍去病和卫青在政见上也非铁板一块，大将军对骠骑掣肘耿耿于怀，所以对任何可能分割卫家权力的人都藏戒心，而大将军年纪渐长，连年的战争又极大透支了他的身体，他不得不开始考虑在他百年之后谁是卫家的掌舵人，卫伉当然是第一人选，但大将军总是担心霍光在天子的支持下插上一脚，“难怪近日河南百姓闹得正凶，听说前些天还冲击了郡府，看来这背后另有隐情，倒是可惜了霍光一表人才。”

作为一个女人，总会对英俊的男人心存好感。

“人在困厄的时候才需要朋友，妹妹若能在适当时机向奉车都尉施以援手，今后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可怕的沉默，作为母亲一方面不甘心儿子籍籍无名，一方面却希冀他平平安安。

过了良久，李夫人才又说道，“听说这些日子你和江充打得火热？”

李延年把刚搭在琴弦上的手拿开，笑道，“江大人是个妙人，难怪当年赵太子丹那般喜欢他。不巴结巴结他怎么行呢，妹妹的仪驾都超过了皇后，若是江大人给咱们扣个僭越的帽子可是不好摘呢！”

“就算是僭越，那也是陛下赏赐，江充敢于得罪权贵，更有胆识出使匈奴、搜集情报，朔方阻敌又是头等功臣，霍光被清出内阁后风头最盛，倒是和卫伉平分秋色，只是谁不知道，他身上背负的是赵王的血海深仇，这烫手山芋偏叫你捧了来。”

皇帝听从太子和大将军建议，并未追究赵王一系列的不轨手段，只是将其调入长安戍卫宫廷。

“太子自然希望宗亲相安无事，陛下虽然推恩诸侯，可这刘氏宗亲终究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若合起伙来，虽无力对付陛下，却足够叫太子寝食难安。”李延年分析道，“可这无疑刺激到了江充和一众改革派大臣的神经。”

李夫人抿了一小口水，水有些凉了，李延年出门招呼侍女换一杯热的，转身接着说，“所以我告诉江充，若是刘髆有朝一日握杀伐之权，一定替他舒展这口恶气，作为回报，江充愿意帮助髆儿争取赵国封地。”

李夫人皱了皱眉，这些年得天子独宠，她深谙子以母贵的道理，当年王夫人为儿子争天下敖仓，她也理所当然为儿子打算，“不可。”赵国在李夫人的印象里仍然是抵御匈奴的前沿，甚至是吕后时的是非之地，当时凡封赵国的皇子无一善终。

“替髆儿争取封地，才能迷惑卫家，唯有赵国，可叫陛下刮目相看，妹妹还有比这更两全其美的方法吗？”

“我都叫火烧了眉毛，你却在这里读闲书？”张安世风尘仆仆赶到洛阳驿馆，这里是皇帝行宫的别宫，东郡太守荀彘特地为霍光收拾出来作为治水的官邸。

太原兵败后，荀彘被大将军调任东郡。

“情是闲情，书却不是闲书，”霍光递过书简，张安世接过扫了一眼，这是司马谈、司马迁父子整理的水文志，“陛下叫你火速回长安，怎么跑我这里来了？”

“实在放心不下你这边情况，若是缺少人手，我便恳请陛下叫我随你治河！”张安世担心霍光骤遭打击、情绪消极。

“胡闹！”霍光把竹简夺回来，“现在不是讲兄弟意气的时候，你我做好分内之事，才是为君王分忧。”

“平日看子孺博学多闻、足智多谋，如何在自家事上这般犯糊涂？”杜延年没有官职，正好追随霍光东奔西走。

“你这胖子竟沾沾自喜，好像只有我忧心忡忡！”旁人舟车劳顿都要消瘦一些，杜延年自打从长安出来，又胖了十来斤。

杜延年扔给张安世一张竹垫，又顺手从桌案上拿起一块点心，不紧不慢地说，“此前陛下叫子孟治水，我也是模棱两可，不知是贬斥还是历练，不过听说叫你回长安我便笃定，天子对此番治水寄予厚望。”杜延年有意卖弄，“难道子孺真以为陛下叫你回长安是协助太子监国吗？长安有大将军坐镇，你一个小小郎官回去能做什么呢？”

张安世沉思片刻，经杜延年这一提醒，他也醒悟过来，“我听说荀大人在洛邑盛情招待，可谈到治水却百般推脱、叫苦不迭，对各处民变更是听之任之。”

霍光甫到洛阳，荀彘携属官、城中百姓夹道欢迎，所过之处，百姓皆跪拜山呼天子圣明，霍光不得不表态一年内必治定河患，还百姓安居乐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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