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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石门遗恨(第1页)

燕将慕容垂、傅末波等人率八万军抵抗晋军,对峙于枋头。桓温命袁真进攻谯、梁,但袁真始终无法开通石门,最终晋军军粮耗尽,进退维谷。延至九月,桓温只得焚毁战船,退军而去。慕容垂率八千骑军追赶,与晋军战于襄邑。桓温军大溃,死伤三万余人败归。

——第五十二回题引

诗云:休道力可挽乾坤,为将岂不识天文?欲凭水军下燕赵,宁不遗恨说石门!且说秦王闻王猛之谏,大悟而喜,说道:“先生之计大妙。若非王公提醒,朕几自误!”因此马上改口,即从燕使之请,遣洛州刺史邓羌引两万精卒前来救燕。初秋七月,燕国大将慕容垂、傅末波等人率八万大军前来抵抗晋军,两军对峙于枋头。诸将见晋军势大,各怀惧意,纷纷议论,莫衷一是。惟司徒左长史申胤对黄门侍郎封孚说道:“以桓温声势,似能有为者。然由我观之,其必无成功。”封孚大奇,问道:“公何谓如此?”申胤说道:“因晋室衰弱,桓温专制其国,晋之朝臣皆不与同心,必将乖阻以败其事。桓温又骄而恃众,怯于应变。今既驱大军深入,需知兵贵神速,攻敌不备,方能成功。彼却干犯兵家大忌,值此可乘之机,反倒逍遥于中流,不趋其利,反欲持久,坐取其胜,天下宁有此事哉!若迁延时日,从秋至冬,休说水枯舟滞,便是粮草一旦不继,则必不战自溃,此自然之数也,某故预知其败。”封孚听罢此论,不由大为赞佩,申胤嘱其密之,恐万一有变,不如己愿,反被妄言之罪。

慕容垂于是升帐分兵派将,谓诸将道:“国事危矣,惟有决死一战。公等各宜尽心竭力,以报国家朝廷。”于是将首支将令付予范阳王慕容德,嘱道:“今桓温大兵尽集于此,粮草需经漕运,必经石门运来。将军可引重兵前去紧守石门,不必与之出战,只需令其粮草不入,便是大功一件。”慕容德领命,自引一万精兵去了。又取第二支大令,付予偏将军李邽嘱道:“桓温若见石门不通,必使人从旱陆运粮。将军可引一军抄山径险道,埋伏于险隘,务必尽得其粮草,以供我军使用。”李邽得令,自引本部军兼道埋伏去了。列位看官!三军未交,先断敌粮道,慕容垂则非但勇猛,亦乃善用兵法者乎?桓温得遇此人,亦是平生对头,天意致令其败者。桓温平生致力于北伐,运筹多年,又岂不知粮秣之重?至于昏愦不明,犯此兵家大忌,亦是私心作祟自取失败,非关天意也。嗟乎!令人读史至此,复又掩卷长叹。

闲话少叙,书归正本。先说慕容德一路,引一万兵至于石门,晋军尚未到达。慕容德谓部将慕容宙道:“将军可引一千军前去哨探,能战则战,不能战则回。”慕容宙道:“晋军向来轻佻,怯于攻坚陷阵,追击逃兵时又不计其败。某可引少数军去,则必能诱其前来。”慕容德称善,于是使其引二百轻骑前去哨探,将余军分作三处埋伏,待其追赶来时,伏而击之。慕容宙依计而行,引二百轻骑前哨至五六十里,果遇袁真引前锋大军前来,二军相遇。袁真见燕军兵少,尽驱大军来战,慕容宙稍一接战,回马便走。袁真挥兵奋追,未出三四十里,燕军伏兵大起,慕容宙复引二百骑回战。袁真兵大败走回,又被燕军伏兵出截,三下夹攻。袁真只顾单骑逃回本营,然后收拢余众,见折去五千人马,于是士气大挫。

桓温闻报石门兵败,不惊反怒,于是令将战船停于黄河北岸,引步军皆都上岸列阵。慕容垂闻晋军登岸,亦领军出,两军在河岸对圆。桓温领先出马,单叫慕容垂出阵,以马鞭点其额而叫道:“某出兵不到百日,已尽得淮北及徐、豫二州,兵指邺都,不足百里。今大兵至此,你胡虏焉敢对抗天朝?识时务者,若能举国以降,尚不失封公封侯之位也。”慕容垂并不发怒,从容笑答道:“公不闻强弩之末,其势不能穿鲁缟者耶?趁此河中有水,公若退兵尚留脸面,若迟些时,恐片甲不归,悔之何及!”桓温大怒,回首问谁敢出马。时先锋军中有燕国降将兼向导官段思,乃燕国被废太妃段氏之弟,一见慕容垂两眼冒火,挺枪而出,叫道:“让某见此头阵,取慕容氏首级,与我家姊报仇。”桓温允之,便拨马回阵观战。

慕容垂见来者是段思,不由大怒,便要亲自出战,擒此叛国之贼。只听背后马挂鸾铃响处,似一声炸雷响在耳边道:“杀鸡焉用宰牛刀,有事末将服其劳。殿下请退,将此卖国之贼交予咱家!”一骑踏雪乌骓飞驰而至,让过慕容垂,拦住段思来路,交马只一合,已将段思擒拿过鞍,复回马回阵,将段思掷于地上,令军士绑了。自出马至擒将回阵,直瞬间之事。两军皆大骇,慕容垂看时,见出马者正是参军爱将悉罗腾。桓温大惊失色,回顾左右道:“彼军中竟有如此猛将耶?尔等原外国降将,不可轻易临阵,枉自坏了性命,且损我军威。”话音未落,军中早恼了一人,也不请令,暴叫声中出马,直入敌方军阵,从斜刺里向悉罗腾背后杀至,欲抢回被擒段思。桓温及诸将看时,却是原后赵降将李述。想是不忿桓温方才之语,这才奋勇而出。说时迟,那时快,顷刻之间,李述已至敌军阵前,手中一杆银枪只在悉罗腾背心弄影。燕军一齐鼓噪,有人叫道:“将军小心背后,有人暗算!”悉罗腾在马上回身,大叫一声,使一招顺水推舟春秋刀法,寒光闪处,李述首级已离身而起,旋转飞向空中,与尸身同时砰然落地。李述坐下马背上无主,遂跑回本阵,连主人也不要了。

桓温见瞬间折了两员上将,不由心中着慌。慕容垂将手中鞭梢一指,令击鼓吹号而进,上前冲杀。晋军大败,保着主将桓温走奔回船,驶离江岸,燕军这才不追,得胜还营。桓温见首战不利,于是引军还于南岸,二军复又相持。转眼之间,已入仲秋,天旱不雨。果不出郗超所料,汶水、清水及新开三百里河道渐浅,运行不畅,只容小舟往来。桓温倒也不慌,命令豫州刺史袁真,引本部军进攻谯郡、梁国,凿通石门,连接睢水与黄河,用以运粮。袁真领命,亦欲将功折罪,于是引兵力战,不几日即克谯郡、梁国,但因工程浩大,石门一时未能凿开。慕容垂此时因小胜数阵,已扭转屡败之势,且稳住阵角军心。此时见桓温久持不战,料着其计,必是分兵前往石门。慕容垂于是将计就计,命在大营中多增鼓角,虚插旌旗,并令一千骑兵分为两班,每日轮换,在江岸驱驰挑战,以惑晋军;却暗将手中大部骑兵一万五千人尽行交付己弟慕容德,令其趁夜潜行,越出桓温之后,直逼石门,以阻挠晋军开凿水路。自己仍然留守枋头,以牵制桓温本部大军。桓温因见燕军每日搦战,且有时慕容垂亲出跃马江岸,故丝毫不疑,只在寨中浅斟慢酌,等待袁真捷报,一面遣使回朝催促粮草。

转眼又至九月暮秋,慕容德到达荥阳,与袁真战于石门。袁真未料燕军竟忽然在此出现,仓促抛弃挖河之械持兵迎之,一阵而溃,狼狈逃回谯郡,凿通石门方案完全失败。消息传至枋头大营,桓温长叹一声,此时前进不得,粮草将尽,不敢坐困于此,只得下令悄悄收拾,预备全师而退。十九日,因水浅难以行舟,桓温命令焚烧舰船辎重,全军弃舟登岸,由陆路向南撤退。恐燕军闻信来追,于是安排大将各引精兵断后,缓缓而退。前燕众将见南岸火光大起,晋军船舰尽焚,急入帐请战道:“今桓温自焚战船,必是粮尽退军。请殿下发令急追,必擒桓温,一战而定。”慕容垂止之,笑谓诸将道:“桓温极善用兵,诸公不可造次。其大军初退惶恐,必严设警备,简其精锐以为后拒。我等此时击之未必得志,且有败兵之忧,不如缓之。彼若庆幸我军并未追来,必尽撤其伏而昼夜疾趋;我俟其士众力尽气衰之时,然后引轻骑击之,则无不克。”于是整点军马,趁黄河断流引三军涉溪而渡,进军河南,并使人兼程南下,于路放出风来,说晋军南撤途中河流、水井,都已被慕容德率骑军下过毒药。

桓温闻之,虽有犹疑,但宁信其有,不信其无,沿途命令士兵远离河流,凿井而饮。如此桓温大军一面撤退,一面遗井与追击燕军,南撤七百里。慕容垂闻而大喜,将步兵辎重皆留之于后,只亲率八千骑兵在后面慢慢跟随,与桓温亦步亦趋。晋军以为燕军不敢深入,于是整队探路而行,每日只走五六十里。说话的!便如此撤兵,若将来时所凿之井尽行填死,或果如燕军所云,在井中下以毒药,复留下后哨以探敌情,亦不至于有其后之败也。桓温积年用兵老手,犯此低级错误,又岂可皆委之于天意哉!夫用兵者,攻宜神速,退须谨慎,宁不信乎。晋军如此走了十多日,终至襄邑,眼见淮河在望,乃心中大定,不复防备。桓温到此,亦长舒一口气,见天色已晚,下令就地临水傍林结营,休息一宵,明早起行。

且说三军安营已毕,争锅夺灶,一阵喧闹,传餐方罢便即进帐,放倒身躯便睡。因连日行军凿井,皆疲累已极,又见将及故国,故各营诸将皆鹿角不竖,岗哨不设,放心大胆已极。当夜将至三更,忽闻马蹄顿地而来,犹如地动山摇,慕容垂引八千久逸精骑奔到,直杀入晋营放火杀人,便似砍瓜切菜,轻易至极。晋军直被斩杀万余,方猛醒披衣应战,睁眼看时,四面皆是燕国铁骑,眼前尽为滴血马刀,自家军将残肢断臂,零落满地;中伤士众,倒地辗转呼号——怎一个惨字堪说!早有部将趁乱从睡卧中扯出大将军桓温,来不及顶盔贯甲,只扯过一床毛毡胡乱裹在身上,扶其上马,不分东西南北,只望着淮水狂奔。

晋军损兵万余,此时猛醒,余众仗着地埋精熟,亦随后向南奔逃,慕容垂追之不及。桓温眼见河岸在望,自知河中必有自家战船,于是心中大定,缓下马来,以等后面步军。正在此时,路左一片大林中忽然响起一通火炮,号角长鸣,一彪骑兵奔上坡来,迎面截住晋军,不分青红皂白,又是一通狂杀。桓温大惊,急问是何处兵马,亲军来报:“是燕国骑兵,旗号上书燕骠骑将军慕容”字样,乃是慕容德兵马杀来也!桓温惊呼道:“此贼不在荥阳,却如何却到了这里?如此,孤命休矣!”书中暗表,原来早在桓温南撤之时,慕容德见袁真被自己所败,则晋军粮道已断,必然南返败撤,故率骑兵星夜兼程,早早赶到襄邑设伏以待,至此已等了十日之久。其未料晋军行程如此之慢,桓温若再不来时,正欲引军北返矣,却于此时等个正着,捞个便宜。桓温正在危急之间,一彪人马已从斜刺里杀来,荡开慕容德骑兵。为首大将正是前锋都督袁真,叫道:“主公快走,某来断后!”由此救了桓温。慕容德这一阵好杀!直杀得人头滚滚,血满沟渠,晋军又折三万,桓温回顾部众,仅余七八千人。

桓温心中凄惶,令人催军前行,后面步军疲累至极,已走之不动。桓温无奈,令军坐于泥地里稍息,以待后军。正在这时,忽听后面鼓声动地,不知又有哪里兵来,左右皆惊骇欲死,复催军起身。众军不起,桓温令禁军以马鞭抽之,却是抽起这个,那个复又坐倒,怨天恨地。只见一军飞来,为首者正是郗超,向众军叫道:“秦王苻坚遣苟池、邓羌二将来接应燕军,从洛阳杀来,我三万军皆被其与燕军绞杀。今袁真将军拼死殿后,若再不走,俱为齑粉矣。”晋军听了,无须再加鞭打,爬起来就逃。后面秦军果来,又被裹去三千步卒,只余五千兵马,回至谯城。秦兵追杀二十余里,收兵还国,桓温只得收集散卒,屯于山阳。

燕军还师归国,因而举国欢腾。慕容恪乘胜挥军西进,略地至崤谷、渑池。燕王随即以慕容筑为洛州刺史,镇守金墉,慕容垂都督荆、扬、洛、徐、兖、豫、雍、益、凉、秦十州诸军事,镇守鲁阳。桓温深以此败为耻,又恐朝廷见责,于是使人上疏,皆归过于袁真,称其为前锋总督失略,致败三军,宜问重罪,念其前功,可贬为庶人。晋帝从奏,诏命黜袁真为庶人,复令桓温还于本镇。桓温遂自山阳归于荆州,行经王敦之墓,停住军马祭之,望其碑文叹道:“可人,可意人耳。其当年之心,亦若我今日是耳!”袁真军为桓温指挥所误,后又拼死救他性命,至此反为所谗,自然大怒。遂据寿春叛变,并暗中勾结秦、燕二国,欲尽夺淮南之地。至此朝廷大慌,复恐桓温亦因羞恼而反,不但不敢追究兵败之责,另命侍中罗含带牛酒于路劳军,并命其子桓熙为豫州刺史。桓温遂先还军江陵,后又移镇广陵。

燕主慕容暐闻袁真寄书来降,不由大喜,诏署其为使持节、散骑常侍、都督淮南诸军事、征南大将军、领护南蛮校尉、扬州刺史,封宣城公。来年春正月己亥,袁真二子袁双之、袁爱之分别杀梁国内史朱宪、汝南内史朱斌,亦举兵叛晋。二月癸酉袁真不幸病死,陈郡太守朱辅立袁真之子袁瑾继嗣,自称豫州刺史,固守寿阳,求救于燕主慕容暐。夏四月辛未,桓温部将竺瑶击袁瑾于武丘;八月癸丑,桓温再击袁瑾于寿阳。太和六年春正月,秦王苻坚遣大将王鉴、张蚝来援袁瑾,却被桓温部将桓伊、桓石虔击败。不久桓温攻破寿春,俘获袁瑾,将袁瑾、朱辅及其宗族数十人全部送往建康斩首。袁瑾妻女被赏赐将士为奴,其所侍养之数百乞活军则被活埋。从此,豫州彻底落入桓温之手,桓温再次掌握建康北门锁钥。

桓温自负才能过人,久怀异志,因此屡次发动北伐,希望效当初魏武帝曹操,先为国家建立功勋,然后回朝接受九锡,从而夺取政权。前两次得胜即归,不能彻底巩固战果者,是恐自己长期远离朝廷,被朝中大臣反制。但因至此第三次北伐失败,桓温在朝中便声望大减,终至图谋不成。寿春之战后,桓温曾问郗超道:“此胜可雪枋头兵败之耻乎?”郗超摇头道:“未也。将军不如效仿伊、霍,废立皇帝,以重立威权。”桓温甚善其言。太和六年十一月,桓温带兵入朝,剑履上殿,威逼褚太后废除司马奕帝位。百官凛惧,并无一个敢言。褚太后大惊问道:“皇帝并无过错,何无故废之?”桓温道:“天子骄奢淫侈,纵欲伤身,患有瘘病,满朝皆知。因其无后,却使宠臣相龙、计好、朱炅宝等人与后宫美人私通,所生三子,皆充皇子建储为王。如此污秽宫掖,倾颓社稷,混淆王嗣,如何容得?”司马奕因纵欲患有瘘病是实,褚太后反驳不得,且惧桓温之势,只得集百官于朝堂,诏废司马奕为东海王。而后桓温亲率百官至会稽王邸,迎司马昱入朝,拥立为帝,是为简文帝,改元咸安。

桓温既行废立,自思权臣恶名已经坐实,便一不做、二不休,遂对朝中异己力量大加废徙。武陵王司马晞好习武事,又在朝中担任太宰重职,素为桓温所忌。桓温便以“聚纳轻剽,苞藏亡命”为由弹劾,免去司马晞与其子官职,令其返回封国。又逼新蔡王司马晃自首,称与司马晞、司马综、著作郎殷涓、太宰长史庾倩、散骑常侍庾柔等人谋反,将其收付廷尉,请予诛杀。简文帝不许,但终将司马晞、司马晃废为庶人,殷涓、庾倩、庾柔等人皆被族诛。颍川庾氏乃是晋朝高门望族,势力强盛,庾希、庾倩等兄弟六人皆为朝中显贵,深为桓温所忌;庾倩、庾柔被诛后,庾蕴饮鸩自尽,庾希则与弟庾邈、子庾攸之逃入海陵陂泽。青州刺史武沈是庾希表兄,暗中为其供应粮饷。庾友因儿媳桓氏是桓温侄女,最终得以幸免。

咸安二年,桓温得知庾希兄弟踪迹,欲要斩草除根,遂派军队前往搜捕。庾希与武沈之子武遵在海边聚众抢夺船只,乘夜攻入京口,赶走晋陵太守卞耽。并打开监狱,放出数百囚徒,发放兵器,宣称奉褚太后密旨以除桓温,惩其擅行废立大罪。卞耽遂逃往曲阿,征发诸县乡兵两千人,复来与庾希对抗。庾希出城战败,只得回军退守城池。桓温又命东海太守周少孙征讨,周少孙攻克京口,擒获庾希及其亲戚部众。最终庾希、庾邈、武遵以及子侄、部众被解至建康,全部诛杀,并夷三族。桓温诛除庾氏,威势盛极,朝中群臣更无敢忤其意者。便是侍中谢安亦见而遥拜,更以君臣之礼奉之。简文帝继位,进封桓温为丞相,欲留其在京师辅政。桓温不敢放弃军权,于是辞让不受,率军返回白石,还镇姑孰。其后简文帝又派侍中王坦之征召桓温,请其入朝辅政,并增食邑万户,桓温再次推辞。简文帝虽为皇帝,却形同傀儡,常担心被桓温废黜,于是向郗超询问,桓温是否会再行废立。郗超以家族百口担保,简文帝这才稍微安心,并暗聚势力,准备渐削桓温身边羽翼,弱其兵权,按下不提。

列位看官!晋朝自武帝司马炎开国以来,除赵王伦曾废惠帝自代,从未发生过废立之事。桓温此次擅行废立,不仅百官震栗,自己亦恐怕朝野物议,且惧周边之国借此为由来伐,紧张不已,便派出心腹细作,至秦、燕两国打探反应。却说晋朝政变消息传至秦国,前秦皇帝苻坚正率群臣围猎于万年,闻细作来报,便于大帐中询问王猛,此事若何。王猛呵呵大笑,对秦王说道:“桓温休矣。前帝司马奕孱弱,其尚能把控朝政,今代之以会稽王司马昱,其才胜废帝不知数倍,桓温控之不得,此非自掘坟墓乎?”苻坚大喜说道:“世间英雄所见略同。桓温此前败于灞上,今又败于枋头,十五年内使国家两受重挫,罪莫大焉。不反思己过谢罪天下,反废黜君主立威。六十岁老叟如此狂悖,则如何容于天下?”君臣正议之间,长安来报,说燕主慕容暐遣使郝晷、梁琛来拜,感谢前番出兵相助之谊。秦王苻坚便令尚书郎辛劲前去传令,请燕国二使至万年围场来见。梁琛闻言不悦道:“前番秦使至燕国邺都之时,我大燕君臣朝服备礼,洒扫宫廷,然后敢见。今秦王欲就野营赐见燕使,何其藐视我大燕陛下哉?外臣不敢闻命。”辛劲说道:“自古天子若是离都外巡,乘舆所至便曰行在,何常居之有?且《春秋》所载亦有路遇之礼,何为不可?贵使此请,可谓胶柱鼓瑟。”

梁琛答道:“昔桓温窥我中原,燕危则秦孤,是以秦王为消己患,故与燕国修好,共抗外侮。两国交聘方始,宜崇礼尚义交欢,若是此般忽慢使臣,岂是修好之义?外臣并非不期而见,故贵国相见若不以礼,外臣不敢苟从。”辛劲于是还归万年,以燕使之语报于秦王。苻坚肃然起敬,于是乃专设行宫,使百官尽列宫阙,然后备仪仗迎接,请燕使相见。梁琛与郝晷始入见秦王,备称燕王感谢发兵救危之事。苻坚大悦,令排盛宴,以待来使。时梁琛从兄梁奕在秦国就职,为尚书郎,苻坚遂命典客官安排,宴罢使燕使以梁奕府宅为馆,使梁琛居之,方便其兄弟畅叙久阔之情。梁琛坚拒道:“昔诸葛瑾为吴国聘使于蜀,与其亲弟诸葛亮惟于公朝相见,退则不相私会。今臣奉燕王明诏为使而来,秦王安于私室,某不敢从也。”于是固请还居行营。其兄梁奕便来营中相见,叙罢兄弟之情,便问燕国之事。梁琛对其兄正色说道:“你我兄弟本心,各有所在。欲言本国之美,恐兄非所欲闻;欲言我国之恶,又非使臣之所宜。请兄只言家事,国事当议之于朝堂可也。”梁奕诺诺含愧,还报秦王。

苻坚乃命典客,使太子苻丕延请燕使到府相会,吩咐如此如此,以观梁琛应变之才。梁琛应太子召请而往,至其府堂,赞礼官令燕国使臣行赞拜国君之礼,梁琛不从。典客官讥讽道:“对使臣而言,邻国之君,犹如己君;邻国储君,乃有何不同乎?”梁琛正色答道:“休说是邻国储君,便是本国太子,亦不敢以其父之臣为臣,况他国之臣乎?礼有往来,情岂忘恭,但恐降屈为烦耳。”于是坚执不拜,常礼相见。典客吏将此事如实还报秦王,王猛闻而赞之,对秦王道:“似梁琛之才,兼且忠贞之士,不可多得也。大王何不留之,以备我国之用?”苻坚笑道:“孤恐惟其忠贞,终不能为他国所用。”王猛与燕使郝晷有旧,遂暗请至府,询问燕国朝内备细。郝晷明知燕国将亡,欲自托于秦国,于是将本国军情政事,积草屯粮之处一一说之,并画图表以献,王猛大喜。盘桓宴请数日,燕使请辞秦王而归。

却说慕容垂自大败桓温,威名大振,慕容评便对慕容垂忌恨有加。慕容垂为奖励麾下将士,便上奏道:“前番抗晋,所募将士忘身立效,将军孙盖等摧锋陷阵,应蒙殊赏,以劝为国用命之臣。”但被慕容评压住不报。慕容垂大为不满,与慕容评相争,太后可足浑氏素恨慕容垂,遂毁其战功,与慕容评相谋,欲杀慕容垂。慕容恪之子慕容楷及慕容垂舅父兰建闻知,告诉慕容垂道:“某闻先发制人,但除慕容评及乐安王慕容臧,朝中余者则无能为矣。”慕容垂不忍道:“骨肉相残而首乱于国,我有死而已,不忍为也。”犹豫不决。不久二人又来说道:“宫内欲除公之意已决,公不可不早发。”慕容垂又道:“若必不可弥缝,我宁避之于外。”心中忧虑,未敢将此事告诉诸子。世子慕容令来问父亲道:“儿观父王如有忧色,岂非以主上幼冲,太傅疾贤,功高望重,愈见猜邪?儿有一计,请父亲斟酌:今主上暗弱,委任太傅,一旦祸发,疾于骇机。父若欲全身保族,又不失大义,莫若逃之龙城,逊辞谢罪,以待主上之察,若当初周公之居东国,庶几可以感寤而得还,此幸之大者也。如其不然,则内抚燕、代,外怀群夷,守险要以自保,亦其次也。”慕容垂深以为善,遂以打猎为由,于十一月微服出邺城,欲归故都龙城。行至邯郸之时,因幼子慕容麟自谓不受父亲宠爱,便逃还邺城,向慕容评告密。慕容垂左右部将随从见主人势衰,中途也多有离去者。

慕容评闻慕容麟密报,急来见燕主慕容暐,诏派西平公慕容强率精骑追之,直到范阳。慕容垂使慕容令断后,慕容强不敢追赶。慕容垂乃遣散步骑,趁夜傍南山小路复还邺郡,隐于后赵显原陵。乃杀白马以祭天地,遥祝先祖,休使慕容氏骨肉相残。慕容令对其父说道:“太傅忌贤疾能,构事以来,人尤忿恨。今邺城官民望父返归,皆如婴儿思母,夷夏同之。父亲大人若袭其无备,取邺城如反掌耳。事定之后,革弊简能,大匡朝政,以辅主上,安国存家,功之大者也。今日之便,诚不可失,父亲若给儿数骑,便足以办之。”慕容垂说道:“事成诚为大福,不成悔之何及!不如西奔,可以万全。”于是不听其计,遂率部西行至河阳,斩津吏而渡。行至洛阳,遂集合家眷,引妻段氏、舅兰建,子慕容令、慕容宝、慕容农、慕容隆,慕容恪之子慕容楷,郎中令高弼等,一起投奔前秦,只留可足浑氏于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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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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