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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末代鲜卑（第1页）

燕军皆越城出降，悦寿打开城门迎刘裕军入城。刘裕擒获南燕皇帝慕容超，当众诉其不降之罪，慕容超一言不发，只是将母亲托于刘敬宣而已。慕容超被押送建康被斩，时年二十六岁。除系出同源之吐谷浑外，鲜卑慕容部最后一位帝王自此绝灭。

——第七十四回题引

且说慕容超得母妻既归，因此大喜，遂于正月初一在东阳殿大聚群臣，命以歌舞助乐。因叹息乐舞不备，后悔将伎人送给姚兴，于是商议入侵晋国，以战俘中选其优者，再训练乐伎。领军韩淖劝谏道：“先帝因旧京沦丧隐匿三齐，致死不征伐东晋者何？假如时运不许，上智者必不兴兵故也。今陛下恪守成规，应闭国养士，以待天机，不宜与邻国结怨，广泛树立仇敌。”慕容超怒道：“孤意已决，不与卿言。”遂派大将斛谷提、公孙归等率骑兵入侵并攻陷宿豫，获阳平太守刘千载、济阴太守徐阮，大肆抢掠而归。即从战俘中简选二千五百名男女，交给太乐去教歌舞。慕容超叙论攻打宿豫功劳，将大将斛谷提等人皆封郡、县公爵。慕容镇进谏道：“臣闻古之帝王出具赏格以待有功勋者，无大功者皆不得封侯。今斛谷提、公孙归以暴兵引起灾祸，若致东晋来攻，则必兵连祸接残害百姓，陛下以此封其公侯，概不宜乎？常言道忠言逆耳，非亲近者不言。臣虽愚昧衰朽，但忝为国戚藩王，则要竭尽忠诚，望陛下思之。”慕容超心中着恼，不作回答。从此文武百官皆缄其口，不敢再说。

南燕以公孙五楼为侍中、尚书，兼领左卫将军，专擅朝政，兄公孙归为冠军、常山公，叔父公孙颓为武卫、兴乐公。由此公孙五楼宗族兄弟皆得高位，在慕容超左右辅助国政，王公内外无不惧之。尚书都令史王俨只为谄媚公孙五楼，便官升尚书郎，出任济南太守，后任尚书左丞；当时朝野之人皆谓“想要封侯，侍奉五楼”。慕容超攻打宿豫，尝到甜头，遂复派公孙归等率三千骑兵入侵济南，擒济南太守赵元，抢掠千余男女而归。东晋大将军刘裕欲率军讨伐燕国，慕容超在东阳殿召见群臣，商讨抵抗晋军。公孙五楼进言道：“吴兵轻疾果决，利于速战，始来时锋芒勇锐，不能与战。莫若据大岘不使其进，拖延时间败其锐气，后选二千精骑沿海向南断其粮道，另命段晖率兖州军沿山坡向东而攻，猛击其腹背，乃上策也。命各地郡守恃险固守，计算所需辎重之外，余者皆焚之，铲除庄稼，坚壁清野以待时机，乃中策也。将盗贼放进大岘，我等出城迎战，乃下策也。望陛下思之，择其上策。”

慕容超说道：“京都殷富，人口众多，不能立即入驻守备。青苗遍布田野，假使全部铲除以守都城，用以保全性命，朕不肯为也。今我据有五州之地，有山河之固，战车万乘，铁骑万群，即令敌人越过大岘，至于旷野，我以精锐骑兵攻之，彼则皆为我虏也。卿所谓下策，以朕观之，实乃上策耳。”贺赖卢出班苦谏，慕容超不听。慕容镇亦出班奏道：“若如陛下之言，在平原上使用战马为便，则应出大岘迎战，就算打不赢，还能退守。不应将敌人放进大岘，自找窘逼。当年成安君未守住井陉关，终被韩信降服；诸葛瞻不据险隘之处，致被邓艾擒获。臣以为天时不如地利，固守大岘实乃上策。”慕容超又不听。众臣退殿，贺赖卢对公孙五楼道：“皇上不用我计，其亡不久矣。”慕容镇亦对韩淖道：“主上既不能铲除青苗坚守要隘，又不愿迁徙人口躲避敌寇，实似刘璋当年。今国灭我死，你等则必如吴越之人，以纹身为荣也。”慕容超闻而大怒，令将慕容镇投进监狱，遂聚集莒城、梁父两处守兵，修筑城壕，简选兵马，养精蓄锐，等待晋军来攻。晋义熙五年，南燕太上五年夏，刘裕率部进驻东莞，慕容超派左军将军段晖、辅国将军贺赖卢等率五万步骑进据临朐。晋军越过大岘，慕容超此时方才感到害怕，急率四万士兵到临朐，向段晖等人靠拢，并对公孙五楼说道：“我应进据川源，晋军到来以后无水，则必无力打仗矣。”公孙五楼领命，遂率骑兵飞速去占领川源。不料刘裕已算着此处，早命前驱将军孟龙符到达川源设伏以待，公孙五楼大败而回。刘裕复派谘议参军檀韶，率领精锐兵马攻破临朐。慕容超大惧，独骑逃到城南。

南燕帝单人独骑投奔段晖大营，急使其速出，迎战晋军。段晖倒是不辱皇命，引军出营复又大败，直接被刘裕部将所杀，为国尽忠。慕容超又逃回广固，令外城百姓都迁入小城内固守，派尚书郎张纲向姚兴请求援兵。又从监中放出慕容镇，进升录尚书事、都督中外诸军事。慕容超召见群臣，当众向慕容镇谢罪道：“朕继承先人创建大业，不能够任用贤良，却刚愎自用，今覆水难收，后悔莫及！才智之士施展谋略，必在事危之时；忠臣树立节操，是在面临灾难时刻，望将军休记前嫌，率诸君尽力想出奇计，共同度过艰危。”慕容镇只得临危受命，向燕王进言道：“燕国百姓心系陛下一人，陛下既已亲率军队，自己首先败阵逃跑，则群臣皆失信心，士庶灰心丧气。今观内外形势，已再无凭靠，后秦自有内患，恐不及分兵救援我军。我等正当再决一战，以争天命。今收集国内散兵尚有数万，可将金帛、宫女全都拿出，用以犒赏三军，以此令诸将士效命死战可也。上天若是助我，就足以击破来贼。若不成功，死亦值得，不能闭门坐等敌人围攻耳。”慕容超闻说要尽出金帛宫女犒赏将士，毕竟不舍，颇费犹疑。司徒慕容惠急出班说道：“臣谓此计不然。今晋军乘胜而来，气势逼人，我败军之将怎能抵御？后秦虽与夏主刘勃勃相持，但是不足为患。况秦燕二国已成唇齿相依之势，今我有外患，秦王定会前来救援。然而自古以来求援，若不派大臣则请不来重兵，故赵国小臣三请，楚国拒不出兵，平原君一出，则援兵至而围解。今有尚书令韩范德威并重，为燕秦两国并皆尊敬者，宜派去请求救援，以度今日艰难可也。”燕王深然其言，于是又不用慕容镇之计，派韩范为使，张纲、王蒲为副，西入长安，向秦王姚兴请求救兵。

韩、王二人领命方出，刘裕已挥军来攻广固城，四边合围。但因广固城高池深，兼有慕容镇等旧将勋臣用兵坚守，故久攻不下。此时有探马报与刘裕道：“今闻燕王遣使往长安请求救兵，秦王即将发兵前来。燕使韩范在后督促秦王发兵，先遣副使张纲还报燕王，使城中里应外合，夹击我等。”晋营诸将听了，无不失惊。刘裕却大笑道：“若果如此，我攻陷广固城就在这两日矣。”遂令部将引五百兵前往，截住张纲来路，如此如此。部将领命而去，次日果然擒得张纲及随从数十人，前来回报刘裕。张纲惧死，请求饶命，表示愿降。刘裕大喜，于是吩咐其带随从至广固城外，令其向城上守军喊话，如此如此言说，并派人从后监视。张纲从命，于是引随从穿晋营而过，至于城下，骑马绕城大声呼喊道：“夏王刘勃勃大破秦军，今已围困长安，即将下之。秦王自顾不暇，不能发兵来救，我广固城无有外援矣。”慕容超在城上看得清楚，听得分明，恼怒异常，命令军士放箭，张纲于是引领随从退走。

燕国广固守军闻说秦兵大败于刘勃勃，不能来救，于是军心大乱。慕容超半信半疑，遂使右仆射张华、中丞封恺再往长安，请求秦王发兵，以五百精骑送出城外。不料刘裕早就料着燕王必复派人出城，已使人在西门外专候，等个正着，复将张华、封恺擒获。刘裕遂令张华、封恺写信给慕容超，劝说慕容超及早投降，休存幻想。二人至此地步不得不从，遂修书已毕，请刘裕看过，使那五百护军送进城去。慕容超见信，自知大事已去，但心怀侥幸，遂亲修回书，使人至晋军大营，送呈刘裕，表示愿意请和，求做晋国藩臣，双方以大岘为界；并进献骏马千匹，以通和好。刘裕见是议和而非投降，于是不从。此时晋国江南增援部队接连而至，秦国援兵尚不见踪影，城中守军更是大惧。燕国尚书张俊从长安回来，见不能进城，遂向刘裕投降，并献计道：“今燕人固守，是倚仗韩范，望得秦人救援。而张纲已降将军，故其所言燕军不甚相信。而韩范则与张纲大为不同，其在燕国既有声望，且又和秦王姚兴是旧日好友，燕人信之。将军不如修密书引诱韩范，并许以重利，韩范若被招降，则燕人必会绝望，自然弃城以降。”刘裕听从其议，遂表荐韩范为晋国散骑常侍，寄书以招引之。

且说韩范至于长安，本已说服姚兴，派大将姚强率一万步骑，随韩范去洛阳汇合姚绍，联合兵力三万来救广固。不料大军刚刚行出百余里，适逢刘勃勃大败秦军，姚兴急遣使把姚强追回长安，以御西夏之兵。韩范见此情状，仰天长叹道：“此必是上天欲亡燕国也，我徒呼奈何！”碰巧这时刘裕信使到来，韩范明知回到广固亦无法进城，且必见罪于燕王，万般无奈，只得随信使前来晋营，向刘裕投降。刘裕问韩范道：“公欲立申包胥之功，却因何空手而回？”韩范答道：“自我先祖司空以来，世代承蒙燕主恩宠，故我到秦庭痛泣求援，望能挽救燕国于祸难之中。适逢秦多变故，我之赤诚不效，可谓天要灭燕，以助明公。古谓智者见机而动，我岂敢不来！”次日刘裕带韩范绕城巡行，因此燕军人心离散，斗志尽解。刘裕对韩范说道：“公何不就到城下，以生死祸福劝告慕容超耶？”韩范下泪道：“臣虽承蒙将军恩宠，但亦不忍心图谋燕国。”刘裕甚嘉其行，于是并不勉强。广固城中众臣有人劝慕容超杀韩范全家，以防此后再有叛变者。慕容超已知必败，又因韩范弟韩淖尽忠不贰，故不怪罪。史载此年东莱天下血雨，广固城门夜闻鬼哭。次年亦即东晋义熙六年，正月初一，慕容超登天门，杀马犒赏将士。宠姬魏夫人随帝登城，执帝手对泣。尚书令董锐劝说慕容超出城投降，慕容超令将董锐关进监狱。贺赖卢、公孙五楼挖地道出城作战，失利而归。

时有河间人名叫玄文者，向刘裕献计若堵住城外五龙口，则广固城必陷。当初石虎降曹嶷、慕容恪攻段龛，皆用此法。刘裕从之，遂堵塞五龙口。于是城中男女多半患脚弱之病，不复能战。尚书悦寿复劝燕主投降以保全宗族，慕容超叹道：“兴衰皆为天命，我宁战死，亦不能衔璧求生，效刘禅将祖宗基业拱手送人。”张纲为刘裕制造冲车，设置各种机关攻城，慕容超令将张纲母悬挂城头肢解。燕军皆越城出降，悦寿打开城门迎刘裕军入城。刘裕擒慕容超，诉其不降之罪，慕容超惟将母亲托于刘敬宣，自己引颈待诛。慕容超被押送建康被斩，时年二十六岁。南燕自慕容德立国，传至慕容超，仅前后二主，国祚十三年而亡。自此鲜卑慕容诸部除系出同源之吐谷浑尚存之外，最后一位帝王绝灭，世间诸侯再无慕容。

按下诸燕皆灭，单说西夏初兴。晋义熙三年，匈奴后裔刘勃勃既袭杀舅父没奕干而吞并其众，又掠取河西柔然献于秦王之马八千匹，即建国立号，自霸河西之地。因自谓夏后氏苗裔，遂称大夏天王，改姓赫连，此后便称赫连勃勃。赫连者，彼谓“威势赫赫，与天相连”之意也。赫连勃勃既僭王号，欲结好南凉，遂向凉主秃发傉檀请求连姻，求娶其女为妻。秃发傉檀因记前番败兵之恨，于是不应其请。赫连勃勃大怒，率二万骑兵攻打秃发傉檀，从杨非直打到支阳共三百余里，杀伤万余人，掠二万七千户，及牛马羊数十万以归。秃发傉檀闻报怒不可遏，遂亲率军队追赶，复欲夺回。部将焦朗劝谏道：“赫连勃勃天性豪雄，治军严整，人自为战，难以争胜。陛下不如从温围向北渡河，到万斛堆借河扎营，扼制咽喉要地以胜之。”秃发傉檀不从，率军追击。赫连勃勃闻报大喜，遂在阳武下狭口处凿开冰凌，埋下车轮堵塞道路。秃发傉檀派善射士兵出击，射中赫连勃勃左臂。赫连勃勃拔下箭矢，继续率领军队迎战，秃发傉檀大败，狂奔八十多里，死伤数以万计。赫连勃勃此战杀死南凉十多员大将，将其死亡军士尸首堆成高台，以土封之，取名为髑髅台，遂回军返归岭北。

义熙四年，秦主姚兴因秃发傉檀外有阳武之败，内有边宪、梁裒反叛，遂派尚书郎韦宗前来通使，实以观察动静，寻找机会攻伐其国。秃发傉檀隆重出迎，厚礼相待，并大宴群臣，于酒席宴间和韦宗纵论战国时纵横之术，三国时三家战争策略，远说天命废兴，近述当世成败，随机应变，辞令明辩。韦宗大为佩服，出而赞道：“治理天下大才、筹划名教者，并非必定华夏；拨乱反正、澄俗济世者，亦非八索九丘。五经仕宦之外，还自有人。车骑将军神机妙算非常，确非由余、金日磾可比！”于是回报姚兴，秃发傉檀委实不能图谋。姚兴不信其说，说道：“卿既谓秃发傉檀如此英雄难敌，则赫连勃勃既能以乌合之众胜之，我以天下精兵何愁不克？”韦宗答道：“自古用兵之道，侵人者易败，自守者难取。阳武之战，秃发傉檀主动出击，故因轻敌致败；今我若以大军去攻，彼则定会固守自保。遍观我朝中大臣，犹无人是其敌手者。臣谓即使陛下亲征，亦未必得利。”姚兴以为是韦宗定是受了秃发傉檀贿赂，于是不听，遂派子广平公姚弼为主将、敛成副之，率三万步骑去攻南凉，以姚显合后。复令仆射齐难率二万精骑，往讨赫连勃勃，并寄书于秃发傉檀道：“孤今派尚书左仆射齐难讨伐赫连勃勃，忧其西奔，故令姚弼等于河西阻截之。”秃发傉檀信之，遂不设防。

姚弼引军至漠口，昌松太守苏霸环城固守。姚弼劝苏霸投降，苏霸说道：“你等背盟以攻归顺藩国，若天地有灵，必不佑之。我宁作凉州之鬼，焉能投降！”于是城陷，苏霸被杀。姚弼即引大军至于姑臧，屯驻西苑。凉州人王钟、宋钟、王娥等欲秘作内应，寄书于姚弼，被候吏擒住信使，送到秃发傉檀处。秃发傉檀急引军至，平定叛乱，杀五千余人，将城中妇女皆奖赏有功军士。于是思得一计，激励三军，命令各郡县守吏，将其牛羊全都赶到城外，满山遍野。秦将齐难引兵至，以为守兵弃城而逃，以至牛羊无主，遂派兵前去抢掠。秃发傉檀见时机已至，即遣镇北将军俱延、镇军将军敬归等十个将领，率领骑兵分头攻打。于是大败秦军，杀七千余人，擒获齐难。姚弼闻报大惊，遂固守营垒，不肯出战。秃发傉檀率兵攻打，不能攻克，于是在河流上游截断水源，欲长期围困使其自绝。适逢天下大雨，所筑堤坝被水冲坏，姚弼军得水，方才振作。姚显得到姚弼失败消息，兼程赶来救援，秦军气势复盛。姚显遂派射将孟钦等五人在凉风门前挑战，箭未及发，秃发所部材官将军宋益等驰至，尽斩其射手，大败之。姚显于是将罪过推与敛成，遣使向秃发傉檀谢罪，带领军队撤回。秃发傉檀大胜秦军，于是复称凉王，改年号为嘉平，设置百官。立夫人折掘氏为王后，长子秃发虎台为太子、录尚书事，左长史赵晁、右长史郭幸为尚书左右仆射，镇北将军俱延为太尉，镇军将军敬归为司隶校尉，其余封任不同官职。岭北夷夏之民则尽归附赫连勃勃，数以万计，赫连皆置守宰而镇抚之。由此南凉与大夏并起，雄霸陇西之地，后秦不能控制。

秦兵败还，姚兴大悔不纳韦宗之言，于是亲向其谢罪，并向诸将自认己过。义熙六年，秃发傉檀派左将军枯木、驸马都尉胡康攻打沮渠蒙逊，掳掠临松一千余户而回。沮渠蒙逊大怒，率五千骑兵到显美方亭，大败车盖鲜卑而返。北凉镇北将军俱延复攻打沮渠蒙逊，再次大败而回。秃发傉檀欲亲率大军往攻沮渠蒙逊，太史令景保劝谏道：“今太白星未现，岁星在西，宜于自守，难于攻人。近来天文错乱，风雾不时，惟有修德自省，方保平安吉祥。”秃发傉檀怒道：“沮渠蒙逊罪大恶极，进我封畿侵我边疆，毁我庄稼。我蓄力待机，欲雪东门之耻。今大军已集，卿欲坏我士气乎？”景保奏道：“陛下不以臣不肖，令掌察天象，若有事不报，非为臣子之道也。天文明示，主行军不利，望陛下三思。”秃发傉檀道：“我用五万轻骑攻之，沮渠蒙逊若以骑兵抵我，则寡不敌众；若混以步骑，则快慢不一。其救右我攻其左，救前我攻其后，终不决战，公等何惧哉？”景保固执己见说：“天文不谬，必生变故。”秃发傉檀愤怒，令将景保锁之随征，说道：“我胜，卿向诸军宣示天象；若败，则封你为百户侯。”沮渠蒙逊率军前来抵抗，果在穷泉大败秃发傉檀，凉主乃单枪匹马逃归。

景保因被锁于军中无力逃走，由是被俘，沮渠蒙逊当面责骂道：“某闻公知晓天文，被贼国任用，违背天意以逆犯顺，今至大败，公之才能何在？”景保答道：“非我无有才智，奈其不听我何！”沮渠蒙逊怜惜其才，于是说道：“昔汉高祖平城被围，视娄敬功臣；袁绍官渡败绩，田丰却被杀死。公谋同娄敬、田丰，你主不能善待。公回若有娄敬之赏，我便令将公放归，但恐公有田丰之祸也。”景保答道：“我主虽不比汉高祖大德，亦非袁绍之辈，将军若果放回去，则某即使不得封侯，亦不用担心有祸。”沮渠蒙逊遂释放景保。景保回到姑臧，秃发傉檀急向其致歉道：“公实乃预见吉凶之忠臣，孤却决意违之，真乃莫大之罪过。胜败乃兵家常事犹可，幸先生休怪孤家。”遂封景保为安亭侯，也算话符前言。

义熙七年，沮渠蒙逊围攻姑臧，百姓皆都惊慌溃散，垒掘、麦田、车盖各部投降。秃发傉檀派使者向沮渠蒙逊求和，使司隶校尉敬归及子秃发佗去北凉为质。敬归至胡坑逃归，秃发佗被擒，沮渠蒙逊徙八千余户以归。右卫折掘奇镇据石驴山反叛，秃发傉檀怕被沮渠蒙逊消灭，又恐折掘奇镇攻克岭南，遂迁至乐都，留大司农成公绪守卫姑臧。秃发傉檀刚出姑臧城，焦谌、王侯等人便闭城作乱，聚三千户据守南城。焦谌推举焦朗为大都督，自为凉州刺史，向沮渠蒙逊投降。镇军将军敬归讨伐折掘奇镇于石驴山，战败而死。沮渠蒙逊乘胜来攻，秃发傉檀派安北将军段苟、左将军云连乘虚出击沮渠蒙逊之后，迁民三千户到西平。

沮渠蒙逊围攻乐都，旬月不下，遣使对秃发傉檀道：“公若以宠子为质，我即撤军。”秃发傉檀说道：“撤否由你。公背盟失信，复谈何人质！”沮渠蒙逊遂命军屯田，作长久打算。群臣竭力向秃发傉檀请求，秃发傉檀终将子秃发安周作人质，沮渠蒙逊方才罢战，率军而归。不久，秃发傉檀又欲攻打沮渠蒙逊，邯川护军孟恺劝谏道：“沮渠蒙逊刚吞并姑臧，凶势正旺，陛下宜固守以待时机，不可轻举妄动。”秃发傉檀不听，分兵五路俱进，至番禾、苕藿，掳掠五千余户。部将屈右进言道：“陛下转战千里，军无完阵，徙民财物充满于途，宜兼程撤回，早越险峻。沮渠蒙逊善于用兵，军善于战，若突袭而至，出我不备，强敌逼于外，徙人攻于内，则殆矣。”卫尉伊力却道：“我军气势正盛，且骑马而行，敌军徒步，其势不能追我，若兼程扔弃财物，示怯于敌，岂是善计。”秃发傉檀遂纳其言。屈右出谓诸弟：“我计不用，天命也，此处乃我兄弟葬身之地乎！”不久大雾弥漫，风雨交加，沮渠蒙逊军大至，秃发傉檀大败而回。沮渠蒙逊围攻乐都，秃发傉檀环城固守，又以子秃发染干作人质，沮渠蒙逊方收兵回。其后秃发傉檀耀武西疆，沮渠蒙逊侵袭西平，各徙人口掠牛马以归。

义熙十年，秃发傉檀议西征乙弗，孟恺进谏道：“国内连年不收，上下饥荒，南近西秦乞伏炽磐，北逼沮渠蒙逊，百姓骚动，民不安本业。今复远征，胜亦多留后患，不如和乞伏炽磐结盟，购粮济难，抚杂部以增军用，蓄力整军，待时而动。”秃发傉檀说道：“我正欲攻伐，卿休要泄气。”遂以太子秃发虎台谨守乐都，防备乞伏炽磐，自率七千骑兵袭击乙弗，大败之，获牛马羊四十余万头。乞伏炽磐乘虚来袭，抚军从事中郎尉肃劝太子秃发虎台聚集百姓到内城，自请率领晋人出城迎战，秃发虎台不从，复恐晋人有二心，尽将勇谋将士囚之。乞伏炽磐率众攻击，十天城池陷落。秃发傉檀闻报大怒，欲引军攻取契汗，夺回所失军马人口，部众厌战，多有逃亡。秃发傉檀派镇北将军段苟去追，段苟亦逃。于是将士皆散，仅有中军将军纥勃、后军将军洛肱、安西将军秃发樊尼、散骑侍郎阴利鹿，随侍左右。

秃发傉檀至此雄心顿消，左思右想，于是决意投降乞伏炽磐，遣散诸将，惟有阴利鹿不肯散去，紧紧跟随。秃发傉檀对阴利鹿道：“去危趋安，人之常情。我亲属皆各奔东西，卿何独留？”阴利鹿泣道：“臣有老母在堂，方寸乱矣，不能出奇计以破敌。但忠孝必不能两全，则舍孝而取忠也。臣虽不能效申包胥往西哭求沮渠，亦不能效毛遂往东求援于秦国，则牵马络缰以服侍陛下，稍尽臣子本分。望大王思谋远略，慎思去留之计。”秃发傉檀慨叹道：“知人固不易，使人知我更难。今大臣亲戚皆弃我而去，惟卿不亏我，知天寒而不凋者，由此而显矣。”于是率残部至西平，乞伏炽磐遣使到郊外相迎，待以上宾之礼。

当初乐都溃败之时，各城邑皆降乞伏炽磐，惟尉贤政固守浩亹不降。乞伏炽磐在城下喊道：“今乐都已陷，公之妻子儿女都在我手，独守孤城，复有何益！”尉贤政答道：“我蒙凉王厚恩，为国家屏障，虽乐都已陷，妻子被俘，先归者奖，后降者杀，但不知主上生死，故不能归顺。妻子事小，岂能为私以废公！昔罗宪固待君命，晋文公赦之；文聘迟迟归顺，魏武帝曹操不罚。为求一时尊荣，而忘国君托付重任，我以此为耻，大王勿以为妻小胁我！”乞伏炽磐遂令秃发虎台亲书往谕，尉贤政回书道：“公身为太子，不能竭力全节，举城以降，抛父负君，毁万世大业。尉贤政乃为义士，岂能从你！”秃发虎台得书大惭。尉贤政不久得知秃发傉檀已至左南，至此方才出城投降。乞伏炽磐既灭南凉，遂命秃发傉檀为骠骑大将军，封左南公，年余之后复将其毒死。毒未发时，左右进药欲为其解毒，秃发傉檀说道：“我病殆矣，尚该医耶！”于是拒服其药，听任毒发而死。时年五十一岁，在位十三年，谥号景王。太子秃发虎台后亦被乞伏炽磐杀死，秃发傉檀幼子秃发保周、鲜于破羌、俱延子覆龙、秃发利鹿孤孙秃发副周、秃发乌孤孙秃发承钵等，皆奔沮渠蒙逊。其数人最终归附北魏，魏主皆厚待之，封秃发保周为张掖王，覆龙为酒泉公，破羌为西平公，副周为永平公，承钵为昌松公，赐姓源氏，其后裔便以之为姓。源氏一族在北魏地位显赫，后裔源乾曜曾担任唐玄宗宰相，已与汉官无别。秃发樊尼挈残部亦臣服沮渠蒙逊，拜为临松太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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