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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侯景之乱（第1页）

萧衍在那里皮里阳秋，侯景部下却已忍耐不住。部将王伟劝说侯景道：“如此书信往来却有甚用处？大王今坐听梁帝之命亦死，举大事亦死，唯决裁之！”侯景于是意决，始以寿阳全城居民募为军士，停止债务田租，将百姓子女全配与将士，致使寿阳城全民皆兵。

——第一百一十三回题引

诗云：只因一书换侯景，祸乱胡骑八百兵；不是梁帝溺宗室，何至三代国运终！闲言道罢，书归正本。且说高澄侍宴酒醉，逼令天子饮酒，孝静帝见其如此无礼，乃不胜愤怒，当面喝斥道：“大丞相欲效曹丕及司马炎乎？自古无不亡之国，朕生又有何益！”高澄闻言亦大怒，当众开口骂道：“朕，朕？狗脚朕！”即命崔季舒起身过来，当面殴击孝静帝三拳。孝静帝竟然未敢还手，颓然入座。高澄嘿嘿冷笑不已，环视众臣，振衣而出。殿中侍宴众臣无不胆颤心惊，并无一人挺身出面喝责。列位看官！你道孝静帝双臂有千斤之力，挟石狮尚能飞越三丈宫墙，若是肯还手时，休说是崔季舒一介黄门，便是高澄所带侍卫齐上，亦不见得讨着甚么便宜。就算亲自当场将高澄击杀，又有何难？直如此当面受臣下所殴，毫无帝王尊严哉！若说起来，还是性格所限，令人无语。孝静帝虽是一代武功高手，为历代帝王所不能及，奈何本性清高自赏，从容沉雅，不愿在臣僚面前挥拳动粗，以至于此。

待到次日，高澄酒醒，左右告之以昨夜殴打皇帝之事，高澄自觉过分，乃使崔季舒入宫抚慰皇帝。孝静帝反要谢高澄恩典，并赐崔季舒绢百匹。待崔季舒出宫，孝静帝思来想去，不堪侮辱，乃咏谢灵运诗句道：“韩亡子房奋，秦帝仲连耻。本自江海人，忠义动君子。”侍讲荀济闻诗而知帝意，乃与祠部郎中元瑾、长秋卿刘思逸、华山王元大器、淮南王元宣洪、济北王元徽等密谋，欲诛高澄，又向天子微露其意。孝静帝敕书佯问荀济道：“卿欲何日开讲？”其实是问何日开始行动也。荀济见天子意允，遂将数人密计告知。孝静帝大喜，便依其计，乃下诏众臣，诈言风水吉凶之故，欲于宫中筑一土山，实乃于其下开地道通向北城，恐所掘之土无处运送，故堆成山，以掩人耳目。计划地道挖通之后，孝静帝便可逃出皇宫，组织天下兵马，与高澄决一死战。高澄岂能料到此事究里？只谓皇帝闲来无事，迷信风水，也自懒得理他。如此一条妙计，不料天意使然，也是魏国鲜卑国祚将终，令其事不成。当地道开至千秋门，即将透城而出之时，不料被守门者发觉地下有异，便告于高澄。

高澄闻门军之报，忽联想到这许多时宫内大造土山，却不见有人运土入宫，此时乃恍然大悟道：“哈哈，果然是个绝妙计策！原来如此。”遂带兵入宫，见帝不拜，洋洋高坐问道：“陛下因何故欲造反？臣父子功存社稷，何负陛下！我知道了，此必是左右妃嫔之辈所为。”于是欲杀胡夫人及李嫔。孝静帝亦乃一代武功高手，自有胆魄，于是止住侍卫，对高澄正色言道：“自古唯闻臣反君，不闻君反臣者。高王自欲谋反，为何反来责我！我今日若杀高王，则社稷得安，不杀则灭亡无日。朕自身尚不足惜，况于妃嫔！今高王必欲弑君，不必借他人说事，只缓速在于大王耶！”因向案上拿过一支金如意，随手便折做两段。高澄大骇，乃下床叩头，大哭谢罪。于是孝静帝反而向高澄谢罪，留止于宫中酣饮，夜深乃出。过三日后，高澄便引禁军再次入宫，命幽禁孝静帝于含章堂，并杀侍讲荀济。

史说荀济字子通，乃颍川人，少年时徙居江东，博学能文，与梁武帝萧衍为布衣之交。因见萧衍并无意天下之志，便负气道：“公要兵戈何用！当于盾鼻磨墨，以作檄文耶？”萧衍不悦。及梁武帝即位，有人举荐荀济可用，萧衍道：“其人虽有才，然乱俗好反，不可用也。”荀济上书谏止武帝崇信佛法，说建塔寺奢费甚多，武帝大怒，欲集百官于朝，当众斩之。反是武帝宠臣朱异密告于荀济，方使其逃奔东魏。荀济坐馆于名士崔甗之家，后被荐与丞相高欢，官至散骑常侍、太子侍讲。朝中文武皆敬其才，清河崔叔仁称为齐士大夫。

高澄为中书监时，欲用荀济为宫中侍读，高欢说道：“我爱荀济之才，欲保全之，故不用其参与朝中之事。若使荀济入宫，则必死无疑。”高澄固请，乃许之。及谋高澄事败待诛，侍中杨遵彦谓荀济道：“公今至衰暮之年，何苦至此！”荀济道：“年虽迟暮，壮气在耳！”因作辨辞道：“自叹年纪摧颓，功名不立，故欲挟天子，诛权臣耳！”高澄怜其才而欲赦之，便亲问荀济道：“荀公何故为反？”荀济道：“某乃朝廷大臣，因奉天子明诏以诛权臣高澄，何谓谋反！”坚执不肯服软。高澄愈怒，见无台阶可下，只得下令诛之。狱司以为荀济既老且病，风烛残年不宜刀斧加之，遂以鹿车载其至东市，连人带车一并焚之。

高澄既囚禁孝静帝，便回晋阳，复使萧渊明寄书给梁武帝，表示只要梁朝消灭侯景，东魏即可释放萧渊明等梁军战俘。列位看官！此计可谓一石二鸟，极为高明者。其用意明显至极：或者使梁武帝消灭侯景，便为东魏除一大患，中原太平；或者使侯景知觉，逼其背反梁朝，东魏亦可坐收渔利。梁武帝因不舍侄儿萧渊明性命，遂立遣使节至晋阳，与高澄和谈。此事终为侯景得知，不由大惧，遂上疏梁武帝道：“若陛下为贞阳侯等私亲之故，必与魏国高氏谈和，则置我侯景于何地哉！”梁武帝置之不理。如此将近两月，侯景复屡次重贿宠臣朱异，前后送金三百斤，欲使其毁破梁、魏讲和之事。但朱异纳其金而不通其启，反执意劝梁武帝与魏和谈，甘愿自投高澄反间之计。侯景不得答复，乃思一计，遂以高澄名义写书寄呈梁武帝，请问以萧渊明交换侯景之期。梁武帝得书大喜，急复信道：“若贞阳侯旦至建康，则侯景夕返晋阳。”侯景览书大骇道：“老儿昏悖，竟如此明目张胆卖我！”见对自己愈发不利，不由大为绝望，遂于八月初十日以诛杀朱异乱臣贼子为名，据寿阳举兵乱梁。由此江淮之地战火纷飞，黎民涂炭，终成骇人听闻破坏灾难，史称“侯景之乱”。

侯景初入梁时，欲求婚于王、谢名门，请梁武帝做媒。梁武帝嫌其门第且是胡族，予以拒绝，侯景因而心怀怨念。此番梁武帝派使者去东魏和谈，则侯景先是背叛东魏，后与西魏反目，此时再无退路可走，不反而何！于是召集八百部众道：“今梁帝弃我，当如之何？”部众均大怒道：“愿从将军，生死与共！”合州刺史鄱阳王萧范听闻其事，急派人送密信到司农卿傅岐府，说侯景要反。傅岐急入朝以密书上呈，并谏武帝萧衍道：“彼高澄何故向我求和？此必是离间之计。故命贞阳侯遣使劝和，欲令侯景自疑；侯景意不自安，必图祸乱。我若许东魏以通好，正堕其计中。望陛下绝东魏之使，并下诏抚慰侯景，则大乱不作，国境安息，江东之幸也。”武帝闻奏，良久不语。朱异适在帝侧，遂仰承帝意说道：“鄱阳王遂不许朝廷有一客乎！彼侯景今止八百余众，有何能哉？高澄拥百万大军，我宁得罪高澄，而取悦侯景耶！”武帝急点头称是，乃从朱异之言。傅岐出朝下殿，仰天长叹道：“为一贞阳侯故，我江东休矣！”梁武帝为人多情，对自己宗族向来恩爱，甚至放纵胡为。弟萧宏临阵脱逃，侄萧正德投敌复回，子萧综临阵向魏军投降，如此大罪，皆被饶恕不究。亦复溺爱亲侄萧渊明，朱异心知肚明，故为讨好武帝，固执言和。至于社稷江山，便不在朱异考虑之内。其后侯景反以诛杀朱异为名，长驱直至建康，朱异羞愧交加而死，亦谓应得之报。

侯景虽欲造反，终因人马有限不敢，乃最后上书奏武帝：“高澄捧壁求和，盖因秦兵扼其喉，胡骑迫其背，故甘辞厚币以取好陛下。高澄竖子，当其强时，陛下尚伐而取之；今其衰弱，反虑而和之哉？舍已成之功，纵垂死之虏，愚以为陛下必不取也。臣与高氏衅隙已深，仰凭圣威，期雪仇耻。今陛下复与高氏连和，使臣何地自处！”梁帝览奏，犹以自欺之言回复侯景道：“朕与公大义已定，岂有成而相纳，败而相弃乎？公但清静自居，无劳虑也。”侯景遂又奏道：“臣今蓄粮聚众，秣马砺戈，指日克清赵魏，不容军出无名。陛下若弃臣遐外，南北勾通，将恐微臣之身不免重落高氏之手。”梁武帝又回复道：“朕为万乘之主，岂可失信于卿，不劳复有陈启。”萧衍皮里阳秋，侯景部下却已忍耐不住。部将王伟劝道：“如此书信往来，却有甚用处？大王今坐听梁帝之命亦死，举大事亦死，唯决裁之！”侯景于是意决，以寿阳全城居民募为军士，停止债务田租，将百姓子女配与将士，致使全民皆兵。

一切准备停当，侯景便择吉日拜将筑坛，以安北将军夏侯夔之子夏侯潘为长史，徐思玉为司马，训练士卒，筹备粮秣。此后侯景再上表疏，以养兵拒魏为名索求军资，言辞渐露悖慢。梁武帝对其所请却从未拒绝，一味姑息，转运物资之使相望于途。萧范、羊鸦仁、元贞、裴之悌等梁将皆看出其中关窍，相继向朝廷报告侯景欲反，请止其资助，梁武帝及朱异皆不以为意。侯景经过数月准备，便利用梁武帝昏庸纵容，军力迅速壮大。梁太清元年八月十日，侯景请人占算，说是出兵吉日，无往不胜。遂传檄江淮，以诛杀中领军朱异、少府卿徐驎、太子右卫率陆验、制局监周石珍为名，正式起兵于寿阳，集中兵力八千人直发建康，正式揭开侯景之乱帷幕。梁武帝这才大惊猛醒，急派邵陵王萧纶统率诸军，北上征讨侯景。

侯景闻梁帝命军来伐，问计于诸将，王伟说道：“萧纶若至，彼众我寡，必为所困，不如率轻骑直扑建康。我闻临贺王萧正德早有反心，届时其反于内，大王反于外，天下不足定也。兵贵神速，宜即进发。”侯景从之，乃使徐思玉暗与萧正德通信，许以里应外合攻取建康，拥其为帝。萧正德早有反意，只恨不得其便，因当初在魏国之时与徐思玉有旧，此时自然一拍即合，约为内应。侯景大喜，乃留外弟王显贵把守寿阳，自己诈称狩猎潜出寿阳，人皆不觉。冬十月初三日，侯景佯称趋击合肥，转而潜袭谯州，助防董绍先开城投降，俘刺史侯泰。梁武帝诏遣宁远将军王质，率水师三千巡江防阻。侯景再攻历阳，太守庄铁献城投降，且进言献计道：“今国家承平日久，人不习战，大王宜乘此时速趋建康，兵不血刃可成大功。”侯景乃留田英、郭骆守历阳，以庄铁为向导，引兵临江。江上守戍相继告急，武帝问计于群臣，都官尚书羊侃奏道：“臣请以二千人急据采石，令邵陵王萧纶袭取寿阳，使侯景进不得前，后退失巢，乌合之众，自然土崩瓦解。”朱异却道：“侯景必无渡江之志，何必如此！”梁武帝遂不用羊侃计策，以临贺王肖正德为平北将军，都监京师诸军事，屯丹阳郡。

萧正德既得天子旨令，光明正大得握军权；又闻侯景叛军南下，乃遣大船数十艘，诈称装载荻草喂马，公然渡江以接济侯景叛军。侯景将率军渡江之时，却虑王质率水师横江拦阻，便派细作前往监视，俟其有甚异动，及时回报。恰值临川太守陈昕亦虑到此层，具折启奏朝廷：“侯景南来，采石急须重兵镇守，王质水军轻弱，恐不济事。”梁武帝遂以陈昕代替王质之职，前去戍守采石，令王质徙任丹阳尹，使二人交接防务。王质却甚有趣，不等继任前来交接，便奉诏率领本部军先离采石，而此时陈昕尚未离开秦淮渚。细作将此情探听明白，急过江来报告侯景道：“恭喜大王！梁将王质不知何故离去，采石无兵把守。”侯景大喜道：“吾事济矣。”便自横江济于采石，马数百匹，兵八千人得渡。侯景兵马已过采石，朝廷始命戒严，狼入关门，慢了一拍矣。太子萧纲戎装入见武帝，禀承拒敌方略，萧衍便道：“此乃你份内之事，何必再问！”太子乃停中书省，指授军机。但朝中人心惶惑，无有应者。

太清二年十月二十二日，侯景兵至慈湖。建康军民大惊，御街之上人出抢掠，不复通行。太子乃以羊侃为军师将军，使南浦侯萧推守东府，西丰公大春守石头，轻车长史谢禧、始兴太守元贞守白下，韦黯与右卫将军柳津等分守宫城诸门。次日侯景兵至板桥，遣徐思玉入宫求见梁武帝，欲观城中虚实。武帝遣中书舍人贺季随徐思玉慰劳侯景大军于板桥，并问道：“今公之举兵，是为何名？”侯景痛快直接答道：“欲为皇帝也！”王伟不料他竟说出心中实话，急为掩盖道：“只因朱异等人乱政，我家大王非为造反，实欲尽除朝中奸臣，以保大梁江山社稷万安耳！”侯景听王伟如此说，这才反应过来，知道自己失口。但已既出恶言，无法反口，遂扣留贺季在营，不令其回建康。城外百姓闻侯景兵至，遂竞相扶老携幼入城，建康城内秩序大乱。朝廷因无戒严备战诏命，当时城内及宫中军人皆无长大器械，因闻叛军已兵临城下，于是皆自争入武库，自取兵甲，有司也不能禁。羊侃闻报，恐内中有叛军间谍，急带兵前来弹压，命令立斩数人，其乱方止。列位看官！至此梁朝立国四十七年来，在位公卿及士大夫罕见兵甲，乐享太平已久。只因贼至猝然，军民故此骇惧；又当年开国老将丧亡殆尽，后进少年皆在外领兵，京中军旅指画只能统决于羊侃，亦为太子唯一依仗也。

二十四日，侯景挥师至朱雀桁城南，太子乃以临贺王萧正德守宣阳门。萧正德贪暴枉法，阴养死士，储米积货，正望国家有变，好阴谋篡位。此时与侯景部将徐思玉勾结已定，那还有甚么好客气的？既借守城之便，率众于张侯桥迎住侯景大军，引入宣阳门，望阙而拜，引领侯景渡秦淮河入城，不费一枪一矢。当时侯景军皆穿青袍，萧正德军穿绛袍，迨两军会合，全又反穿其袍。当夜兵至阙下，次日侯景列兵围绕台城，射檄文于城中道：“朱异等舞弄朝权，作威作福，臣为所陷，欲加屠戮。陛下若诛朱异等，臣则敛辔北归。”武帝见其檄文，乃问太子：“果有此事乎？”太子对道：“然。果有此事。”武帝便欲依其檄中名册，令诛朱异等人。太子高声止道：“虽然所说是实，然反贼是以杀朱异等为借口耳！陛下今日杀之，无救于急，适贻笑将来！俟贼平之后，诛之未晚。”武帝思之惭愧，乃止其令。侯景下令围城一周，百道齐攻，杀声震天。因攻城不下，士卒伤亡甚多，乃筑长围阻断内外，又复上书，求诛朱异等人，实欲借此退兵。太子命送赏格出外，晓谕军民：“有能送侯景首级入城者，便授以侯景之位，并钱一亿万，布、绢各万匹。”朱异、张绾建议出兵击之，羊侃道：“不可。少出兵不足破贼，徒锉锐气；若多出兵，则一旦失利，门窄桥小，难以退入城内，必致伤亡。”朱异不从，使千余人出战。未及交战，官军退逃，争桥赴水，死者过半。

十一月初一日，建康围城不下，侯景为稳定军心，乃拥立临贺王萧正德即帝位于仪贤堂，下诏称道：“自普通年间以来，奸邪乱政，帝久不备，社稷将危。河南王侯景弃位来朝，乃用朕躬继此宝位，可大赦天下，改元正平。”立其世子萧见理为太子，以侯景为丞相，将己女嫁与侯景，并悉出家之宝货资财，以助军费。初九日，荆州刺史湘东王萧绎闻说侯景兵围台城，乃急命戒严，传檄部下所督湘州刺史河东王萧誉、雍州刺史岳阳王萧詧、江州刺史当阳公萧大心、郢州刺史南平王萧恪等宗室诸王，发兵入援建康。十二日，萧绎遣司马吴晔、天门太守樊文皎等将兵发江陵。邵陵王萧纶行至钟离，闻侯景已渡采石，遂昼夜兼程渡江，至中流风起，人马溺死者十之一二。遂舍舟登岸，率宁远将军西丰公萧大春、新涂公萧大成、永安侯萧确、安南侯萧骏、前谯州刺史赵伯超、武州刺史萧弄璋等，计步骑三万，自京口西上，于二十三日晨扎营于蒋山。侯景闻报大惊，急分兵三路进攻，被萧纶大破之。

侯景此时陈兵于覆舟山北，已是前进无门，后退无路，只能破釜沉舟，拼死一战。十一月二十八日，萧纶进军玄武湖侧，侯景修书遣使，约与明日会战，萧纶许之。次日两军会战，交锋数合，安南侯萧骏先败。赵伯超望见，却不率军来救，领兵逃走，侯景乘胜追击，于是勤王诸军尽皆溃败。侯景全获勤王军辎重，生擒西丰公萧大春、安前司马庄丘慧、主帅霍俊以还，被临贺王萧正德尽皆杀之。鄱阳王萧范遣其子萧嗣率兵入援，驻军于蔡州；北徐州刺史封山侯萧正表乃萧正德之弟，引军镇守钟离。梁武帝召其入援，萧正表反而归降侯景，率众一万诈言入援，以密书诱降广陵令刘询，使其烧城接应。刘询不从其诱，具告南兖州刺史南康王萧会理。萧会理便使刘询率步骑千人夜袭萧正表，萧正表大败，复又逃归钟离。刘询收其兵粮，归附萧会理，合兵一处，共同来援建康。由此各路勤王兵至，侯景势危。

时有东扬州刺史岳阳王萧詧，乃昭明太子萧统第三子，都督雍、梁、东益、南秦、北秦五州军事。自萧统去世，梁武帝便立三子萧纲为太子，萧詧因为不能继立为嗣，常怀不平，便积蓄钱财交结宾客，招募游侠，身边多达数千人。因据襄阳克己励节，广施恩惠安抚百姓，并下檄文教于州民：“昔善为政者，不惟师法所见。听于众德，所闻自远；借鉴外物，秘察明焉。是以参恤民众，访于高贤。区辽行政，每向掾史求成；王沉爰赏，吕虔功有所专。故显美政当年，并可流芳绵延。我识有限，理此盛藩；常虑不能予民德惠，政道或乱。半夜未睡，对案忘饥；思纳良谋，以匡未然。州内于民不便，部中行政失残；若有贪墨之吏，并复惧死将官；关市乱征之税，豪强猾民闾间。皆可密报，加以整善。或刺史治道不合于张弛，政酷无情所用非贤；或爱狎邪佞，或忠贞斥远。皆可启告，以醒愚顽。盐梅舟楫，允属良规；苦口恶石，想勿余潜。以此广示乡众，知我诚意焉尔。”士民皆守其檄，州境大治。

太清二年，梁武帝任萧詧之兄河东王萧誉为湘州刺史，复调湘州刺史张缵任雍州刺史，取代萧詧。张缵仗恃才望傲慢自负，轻视萧誉年***接时礼数不敬。萧誉恼恨，到任所后不与张缵见面。侯景作乱之时，萧誉对张缵又欺凌威逼，张缵连夜坐小船逃跑。梁武帝第七子萧绎镇守江陵，与张缵旧有交情，张缵便欲借萧绎之手，将萧詧、萧誉兄弟置于死地。时逢萧绎与萧誉、信州刺史桂阳王萧慥各自率军支援金陵，萧慥从三峡而下抵达长江渡口，萧誉驻军江口，萧绎到达郢州武城。侯景请求讲和，萧绎诏令援军返回。萧誉欲从江口返回湘州，萧慥欲候萧绎到达拜谒督府，然后返回信州。张缵见时机已至，便在江陵写信给萧绎道：“河东王萧誉顺流而下欲袭江陵，岳阳王萧詧在雍州共谋反叛。”江陵游军主将朱荣又派使者来报：“桂阳王萧慥驻兵江陵，欲响应萧誉、萧詧谋反。”萧绎连接两道密书，由此信以为真，不复加探察真伪，便令将米船凿沉，斩断缆绳返回江陵，立即擒杀萧慥。又命己子萧方等、大将王僧辩兵出两路，先后进攻湘州。萧誉向兄弟萧詧告急，萧詧闻讯大怒。

当侯景之乱，萧绎欲援建康，故令所辖诸州皆发兵共赴国难。萧詧亦派雍州府司马刘方贵领兵为前军，从汉口出发。大军待发之时，萧绎又派咨议参军刘谷告诉萧詧，要其亲自带兵，勿遣别将。萧詧回书言词不恭，萧绎由此大怒，反又对刘方贵施以拉拢。刘方贵便暗中与萧绎联络，约期袭击萧詧。谋定未发，萧詧因为别事召见，刘方贵怀疑计败，急引本部占据樊城以抗。萧詧遂派魏益德、杜岸等部将，各率军进攻樊城。刘方贵派其子刘迁超向江陵求援，萧绎乃遣张缵赴任雍州，令其暗助刘方贵。张缵兼程北上，前方来报樊城已被魏益德攻陷，刘方贵及其党羽全被诛杀。张缵因而到达雍州，欲求接任刺史，萧詧却不接受替代，使张缵驻兵西城，以礼相待。萧詧认为自己兄弟被人陷害，祸源定是起于张缵，准备暗中除之。张缵恐惧，乃不敢久驻，上书请求萧绎将自己召回。萧绎于是向萧詧征调张缵，萧詧却又留住张缵不放，只待寻机杀之。萧詧部将杜岸欺骗张缵道：“今雍州百姓看岳阳王殿下，其权势不容人仰视，何况欲使人代之耶？将军不如暂往西山驻扎，以避祸患。在西山既得人心，远近之人必定前来投奔，再凭此举义旗起兵，则事情无有不成功者。”张缵认为言之有理，即与杜岸等人结盟发誓，约为兄弟。张缵又邀请雍州人席引等在西山聚集部众，其后男扮女装，坐黑布帷幔马车，与亲信十余人出逃。席引等人与杜岸驰马而回，急去报告萧詧。萧詧遂令中兵参军尹正，会同杜岸等人领兵追赶，将张缵一行全部捉住押回。张缵惧怕被杀，请求出家为僧，萧詧不从，派人押在军中严加管束，并尽收其部众。

萧詧拘押张缵，便留参军蔡大宝防守襄阳，自率二万步骑南下江陵，来救胞兄萧誉。此时江陵外城已三面树立栅栏，只有北面空虚。萧詧乘机进攻，萧绎大惧，即派参军庾奂出城来见萧詧道：“今萧正德勾结北虏，肆乱建康，朝廷分崩离析。殿下既为宗室，究竟何为？七殿下与你兄弟二人以重任相托，今侄反来伐叔，天理何在？”萧詧答道：“家兄无罪，而被七叔围攻。某岂能不念手足之情，袖手旁观？七叔若退兵到湘水，我则必撤回襄阳。”萧绎见其回书，遂无言以对，复令在北门树立寨栅。萧詧率军攻打，攻不破栅栏，只好退兵筑城，复尽出精锐进攻。过了数日，突然天降大雨，平地水深四尺，萧詧军营泡在水中，部众多生离散之心。部将杜岸及其弟杜幼安、兄长之子杜龛，率领部下投降江陵。杜岸兄弟子侄突然倒戈，萧詧部众连夜逃回襄阳，尽弃器械物资。萧詧见军马离散，于是先杀张缵，然后撤军回至襄阳。杜岸投降之后，请率五百名骑兵偷袭襄阳，萧绎从之。杜岸兄弟引兵兼程北上，离襄阳城三十里时，被城中守军发觉。守将蔡大宝辅佐萧詧之母保林龚氏登上城墙，关闭城门拒守。恰巧萧詧逃回，率众入城。杜岸兄弟由是不敢攻城，遂至广平投奔其兄杜巘。萧詧派尹正、薛晖等将攻克广平，捉住杜巘、杜岸，带其母妻子女在襄阳北门全部诛杀。又将杜氏宗族中亲近者全部处死，年幼者及远亲关入蚕室。又挖掘杜氏坟墓，烧骨扬灰。列位看官！此时自家都城建康正为外敌所困，危如垒卵，萧氏宗室犹拼死争夺，当真是阿弥陀佛，无量寿佛，太上老君，玉皇天尊，让人无语。欲知胜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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