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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齐亡陈败（第1页）

“五胡令（..）”！

王琳守到十月，粮尽城陷，被吴明彻俘虏，刺史卢潜一道被擒。皮景和飞速北逃，将驼马辎重全部留给陈军。无愁天子高纬闻报寿阳已失，终于面露愁色。左右宠臣却是伶俐，温言劝道：“即齐国尽失黄河南岸，陛下亦可作龟兹国主耶！”高纬乃转愁为喜。

——第一百一十九回题引

诗云：北齐兵将甚出奇，忍看王琳遭诛夷；南陈虽有萧摩诃，争奈国运已平西？闲言道罢，书接前文。且说周武帝此番用兵，欲先攻击晋州以扼北齐咽喉，吸引齐主力大军救援，再集中力量消灭援军，乘势东进，攻灭北齐。遂依此作战计划，分兵派将：以宇文盛、宇文亮、杨坚为右三军，宇文俭、窦泰、丘崇为左三军，宇文宪、宇文纯为前军。宇文邕自率中军进至汾曲，分派诸将各守要地，阻击北齐援军，复派辛韶率步骑五千守住蒲津关，以保障后方安全。诸路安排已毕，乃命内史王谊为前锋大都督，督率诸军攻平阳城。北齐后主高纬闻周军复来征伐，遂亲率十万大军自晋阳南下，前来救援平阳。趁北齐帝未至，周武帝宇文邕乃亲至平阳城下督战，命众军架起云梯，准备撞车，四面攻打。连续攻打十日，北齐守将侯子钦、刺史崔景嵩投降，周将段文振率数十人入城，俘北齐守将尉相贵及甲士八千人，周军占领平阳。同时捷报传来，宇文宪等前军亦攻占洪洞、永安二城。

十一月，北齐援军大至，前军已进平阳境内。周武帝为避其锋锐，以梁士彦为晋州刺史，率精兵万人守平阳；自率大军撤至玉璧，使宇文宪领兵六万驻扎御敌。北齐援军既至平阳，昼夜围攻不停，梁士彦顽强守御，岌岌可危。宇文邕得知平阳紧急，先使宇文宪率所部急趋援救，随后亲至，集诸军八万人，东西列阵二十余里，与北齐军对峙。北齐军围攻平阳同时，亦恐北周援军突至，乃于城南挖掘沟堑，经乔山直至汾水。北周诸军大至，即与齐军对峙于沟堑南北两侧，周武帝令渡沟堑进攻，齐军拼死抵御，战斗一天，未决胜负。齐后主高纬听从幸臣意见，命令齐军填平沟堑而进；此举正合周武帝之意，遂率军迎战，越堑而前，战斗十分激烈。齐后主携冯淑妃及幸臣穆提婆观战，见己军东翼稍退，便以为大军已经战败，乃不听诸将劝阻，急令后撤。周兵趁势大进，齐军大败，死伤万余，军资甲仗丢弃如山。

周武帝宇文邕大战平阳之前，杨素再随宇文宪出战，为前军先锋。临行之时，武帝亲赐一条竹鞭道：“孤正欲驱使天下，故将此鞭赐卿，可为我驱敌扫寇。”杨素手挥钦赐竹鞭，兵贵神速，兼道而行，一举攻克晋州，并占洪洞、永安，具奏武帝报捷。宇文宪乃屯兵栖原，以待两翼之军到达，齐头并进。此时探马来报，北齐后主高纬率诸军自晋阳向晋州进发。宇文宪闻北齐军主力至，不由大惧，不敢与其争锋，率军乘夜而逃。结果为北齐军追及，北周军多被击溃。杨素此时便由前锋成为殿后，与骁将十余人尽力苦战，宇文宪方得以解围。平阳一战大败，齐主高纬逃回晋阳，惧周军随后追袭，欲逃北朔州。便留安德王高延宗、广宁王高孝珩守卫晋阳，相约晋阳不守，则北投突厥。高纬到城南军营犒劳将士，当夜准备逃走，将士不从。高纬无奈，宣布大赦天下，改武平七年为隆化元年，希望通过改元以转背运。不料便在改元当日，第一宠臣穆提婆越城南下，跑去投降北周，被周武帝封为宜州刺史。高纬至此大失所望，遂任高延宗为相国，委其防御北周兵马，高延宗流泪接受委命。

高纬便在深夜斩开五龙门出城，欲奔突厥。随从官员不愿北行，大多散去。领军梅胜郎勒马进谏，高纬亦觉突厥千里遥远，乃又转回邺城。当时只有高阿那肱等十余骑相随，其后广宁王高孝珩、襄城王高彦道陆续赶到，共数十人同行。往日一国之君，至此形单影只，情状好不凄凉。再说高纬前脚刚走，丞相高延宗便在晋阳称帝，复改隆化为德昌元年。则隆化年号在世只存三日，可谓史上最短，堪入世界吉尼斯纪录。两日之后北周追军大至，高延宗一战即败，被北周军俘虏，共作了不足三日皇帝。早知如此，不改这年号也罢。

再说北齐后主高纬千辛万苦回到邺城，自觉这皇帝做得无甚趣味，遂传位给太子高恒，改元隆化。称皇太后为太皇太后，自为太上皇帝，皇后为太上皇后。薛道衡、陈德信等近臣上奏，劝太上皇到河南招募兵马，再做打算；若不能成功，便就投靠南陈。高纬从之，乃留高恒守国，自与太皇太后、太上皇后从邺城先往济州。北周军逐渐逼近邺城，高恒亦弃邺城，往东逃走。北周军到达紫陌桥，放火烧邺城西门，高纬渡过黄河进入济州。当日九岁皇帝高恒做皇帝刚满一个月整，便不耐烦，决定禅位给大丞相、任城王高湝，自己也做太上皇。乃令斛律孝卿为赐封大使，送禅让册文及玉玺到瀛州。斛律孝卿奉命而往，也是干脆得紧，不欲走这许多远路，便带册文符玺，直接改道长安来降北周。却于途中替任城王高湝以受禅皇帝名义起草诏书，便以手中所带玉玺盖了宝印，尊称高纬为无上皇，高恒为守国天王；留太皇太后住在济州，派高阿那肱留守。自中国有皇帝以来，以大臣下诏给两代皇帝，为其派任务者，斛律孝卿恐亦能入吉尼斯纪录大典。高纬及皇后见了诏书，不知应是奉诏而行，还是抗旨不遵，遂带高恒复跑到青州。周武帝率军乘胜追击，与宇文宪会师，亲率诸军攻破晋阳，再攻入邺城，北齐王公以下官员皆降。宇文邕派尉迟勤追击高纬、高恒至青州，齐将高阿那肱投降。高纬、高恒率十余骑仓促南逃，欲奔南陈，在南邓村被周军俘获。建德六年二月，周军攻下信都，俘北齐任成王高湝，广宁王高孝珩等，随后平定各地反抗势力。北齐至此灭亡，历六帝，国祚二十七年。以其国祚之短，更换皇帝之速，亦令世人惊诧。

且说高纬欲逃南陈之时，将金袋置于马鞍之后，与长鸾、淑妃等十数骑人马落荒而逃，到青州以南邓村，被北周朝将领尉迟纲抓获，送往邺城。周武帝宇文邕以宾主礼节与其相见，命将其与太后、高恒及各亲王皆送往长安，封高纬为温国公。其后不久，高纬被诬告与宜州刺史穆提婆谋反，周武帝乃命将高纬与高延宗数十人全部赐死。后至大象末年，阳休之、陈德信等人禀告大丞相杨坚，请求予以收葬，杨坚从之，乃命收高纬等人尸骸，埋葬在长安北原之洪渎川。史说高纬言语迟钝，不喜与朝士见面，除非是亲近侍人，不轻易与人交谈。性情又极为懦弱，三公奏事不许抬头，只述大概便逃跑退出。又相信巫觋，祈祷无方。

北齐既灭，天下便由三足鼎立变为划江而治，只余北周及南陈二国。当时南朝陈顼叔夺侄位，驾坐建康，容说来历。陈顼又名陈昙顼，字绍世，小字师利，乃武帝陈霸先之侄，始兴昭烈王陈道谭次子，文帝陈蒨之弟也。陈顼年少时宽厚大度，富于才略，成年后容貌俊美，身高八尺三寸，双手垂而过膝。则世间双手过膝者何如此多哉？有人谓其乃刘备转世，列位看官需自行追究。又有勇力，擅长骑射。武帝陈霸先在平侯景之乱时镇守京口，梁元帝萧绎征召陈霸先子侄入侍，陈顼受遣赴江陵。经多次升迁，任为直阁将军、中书侍郎。江陵陷落之后，陈顼被迁到关右。文帝陈蒨即位，改封陈顼为安成王，文帝死后，刘师知为中书舍人，与陈顼、尚书仆射到仲举同受遗诏辅政。刘师知、到仲举在宫内参决朝政，陈顼率三百人入居尚书省。刘师知忌惮皇叔陈顼权势过大，与尚书左丞王暹等谋划将其调出京城。

于是东宫通事舍人殷不佞矫诏，调令陈顼去东府经理州务。陈顼将要出京，中记室毛喜驱车入见道：“陈朝立国短暂，国内祸患接踵，内外危机严重。太后令大王入中枢共决政务，今调王出，定非太后之意。愿大王为宗庙社稷计，休听彼小人之言。今一旦出京，恐将受制于人，便似当年曹爽，欲做富家翁，得无可乎？”陈顼闻言有理，遂遣毛喜前往与领军将军吴明彻商议行止。吴明彻道：“目今新帝守丧，政事多失。殿下理事有周、召之风，应留辅助皇帝，安定江山社稷。”于是陈顼托病，召刘师知入府，留其酒宴，同时派毛喜入宫面见太后，面说此事。太后说道：“今新帝幼弱，政事委其二人决断。遣皇叔出京，非我本意。”毛喜又去见皇帝，陈伯宗亦道：“是刘师知等人所为，朕不知也。”毛喜出宫，向陈顼报告此事。于是陈顼扣押刘师知，自入宫面见太后、皇帝，陈言刘师知罪行，草拟诛杀敕令请帝用玺，将刘师知交予廷尉，当夜狱中赐死，并诛杀王暹。自此，国家大政全归陈顼。

时有文帝宠臣右卫将军韩子高镇领军府，与到仲举合谋图取陈顼。未及行动，毛喜请选人马分给韩子高，并赐军资，使修兵缮甲。陈顼不解道：“其正欲谋反，奈何反以兵给之？”毛喜答道：“先帝新丧，边境强敌环俟，韩子高受命于先帝，只可表面施以恩惠诱其安心。后夺其兵权，只需一壮士足矣。”陈顼深以为然，遂请罢到仲举为庶民。韩子高日益不安，请求出镇衡、广诸镇。其部将出首上虞令陆昉及韩子高谋反，陈顼在尚书省召文武大臣议立太子，到仲举、韩子高入尚书省拜贺，则被拘押送付廷尉，诏于狱中赐死。文帝太子陈伯宗继立为帝，加封陈顼为太傅，兼司徒，赐剑履上殿，增邑至三千户。复封皇弟伯智为永阳王，伯谋为桂阳王。陈伯宗继位刚过百日，陈顼便以陈伯宗个性软弱，难以担当大任为由发动政变，逼太皇太后章要儿诏废陈伯宗，降封为临海王，而后自立为帝，改年号为太建，是为宣帝。又废黜陈伯茂为温麻侯，复派人于路拦截，杀于车中。改尊太皇太后章要儿为皇太后，立妃柳敬言为皇后，世子陈叔宝为皇太子。封皇子陈叔陵为始兴王，陈叔英为豫章王、陈叔坚为长沙王。以尚书仆射沈钦为左仆射，度支尚书王劢为右仆射。次年正月，以征西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郢州刺史黄法抃为中权大将军。三月，皇太后章氏崩；四月，废帝陈伯宗去世，年仅十九岁。太建四年正月，陈宣帝以始兴王陈叔陵为湘州刺史，长沙王陈叔坚为江州刺史，徐陵为尚书左仆射，王劢为尚书右仆射，皇子陈叔卿为建安王。

太建五年，西元五七三年三月，陈宣帝计划讨伐北齐，议于群臣。众臣意见不一，惟有吴明彻坚决支持。帝意已决，复命大臣推选主帅。多臣谓中权将军淳于量位高权重，应为主帅。尚书左仆射徐陵却道：“此议既是吴明彻主谋，其原籍又在淮左，熟知当地风俗。而统军谋略，亦无超过之者，亦为主帅，何必再选他人？”都官尚书裴忌附其议。陈宣帝即命吴明彻都督征讨诸军事，诏加侍中、赐女乐一部，与裴忌领兵十万，出击北齐。吴明彻派将，乃自攻秦郡，命都督黄法氍攻历阳。黄法氍令命出兵，使部将复广达于大岘击破北齐军。吴明彻亦遣部将程文季，率敢死队拔除秦州城前水障木栅，进围秦州。北齐遣军援救历阳，为黄法氍所败；又以尉破胡、长孙洪略率大军十万，前来援救秦州。当日来至秦州城外扎营，歇宿一夜，次日饮餐战饭，便鼓噪而出，在陈军背后摆开人马。吴明彻闻说齐国救兵大至，乃分一万兵继续攻城，自率五万主力大军，转身来迎尉破胡、长孙洪略二将。

三通鼓罢，两阵对圆。吴明彻扬鞭纵马，向对阵看去，只见北齐前锋盔明甲亮，皆是马军，惟阵前却有十数个大汉徒步而立，皆身长过丈，虽立于地上，但与骑士等高，便如杀神临世一般。吴明彻大骇，便问向导官此十数个大汉是何来历。向导答道：“我闻北齐文宣帝在晋阳之时，多招揽高车、柔然、高车身长力大者为军中勇士，称为‘苍头’、‘犀角’、‘大力’等谓，皆身高过丈，体力超群者，其快如风，五里内奔马不及。北齐军常使其于战时冲锋，敌军当者无不披靡。另有一个精于射箭西域胡人，其位于门旗下深目隆鼻者即是也，百发百中，能箭落双雕。”一席话说罢，陈军诸将皆惧，吴明彻亦沉吟不语。

正在说时，只见对方阵中长孙洪略回头，向那西域射手耳语一阵。射手点头，纵马而出，对陈军阵中便是一箭。弓弦响处，吴明彻马前护卫门将应声落马，咽喉处已多了一支雕翎狼牙，箭透后颈。陈军数十个弓手急与其对射，箭矢却皆于中途落地，射程不达。吴明彻谓左右诸将道：“哪位将军敢出一战？”一将暴叫而出，乃是族侄吴钦，使一杆浑铁枪，颇为悍勇。吴明彻顾谓副将韩广道：“贤弟可与我侄掠阵。”韩广驱马挥刀而出。那西域射手见对阵有将前来，回身便走。吴钦吼声如雷，撒开胯下良驹，浑铁枪在那射手背心弄影。陡听一声呼喝，便如炸雷，北齐阵中突出一条大汉，便如离弦之箭射至，拦住吴钦马头。吴钦正往前急冲，却突觉坐骑停住，牢扎在地，半步前进不得。低头看时，却是被那大汉左手按住马额，生生抵住。吴钦未待反醒过来，那大汉已挥起右手中所擎铁骨朵，叫道：“小东西，你着某铁疙瘩罢！”只听喀嚓一声，可怜！早已是万朵桃花，吴钦脑浆迸流，死尸摔于马下。那大汉喝喝大笑，将左手放开，那匹宝马良驹早已委顿在地，站不起来。

正在这时，只听马挂鸾铃，韩广高举大砍刀已至，兜头冲那大汉便是一刀。那大汉倒是灵便，只一转身便将大刀躲过，刚欲还手之时，只听一声弓弦响亮，韩广一头栽下马来，咽喉处多了一支雕翎狼牙，却是被那西域射手觑个方便，一箭射死。北齐军见状大喊，复又擂鼓三通，陈军诸将则无不惊惧，面面相觑。吴明彻怒火中烧，忽转首看到身旁一将，骑乌骓马，提镔铁大棍，不由大喜，便命部从斟一大碗热酒过来，以手执住，对那员将道：“北军其实不可惧，惟此西胡及那十几个莽汉难缠。若能杀此西域箭胡及那铁骨朵夯汉，敌军则必丧胆。将军向有关、张之名，可能杀此颜良、文丑乎？”那员上将道：“某看将军酌酒，则对方非为颜良文丑，不过是华雄等辈耳。”乃下马，伸手接过吴明彻手中酒碗，一饮而尽，复上马提棍，直奔对阵。那西域胡人刚下马将韩广首级割下，待要回阵，忽听到本阵同伙齐声大喊，回身见一将飞来，不由甚为惊奇，暗道：“某征战久矣，从未见有迎我弓箭而上者！”乃扔掉首级，复上马出阵，引弓欲射。说时迟，那时快！西胡尚未将弓拉开，对面来将已抖手飞出铁铊，正中脑壳，砸个粉碎。齐军阵中十数个大力士恼怒齐出，也被那员南陈大将或飞铊远击，或舞棍近砸，一口气斩杀净尽。一时阵前风云变色，空气为之不流！

吴明彻在对面看得清楚，不由惊喜若狂，急命擂鼓吹号，挥全军出击。一阵冲杀，齐军大败，长孙洪略死于乱军之中，尉破胡逃走。吴明彻命令鸣金收军，打扫战场。引众将向那使棍飞铊大将迎来，一边大笑道：“元胤将军！若不是本帅以语相激，今日如何肯尽全力，成此大功耶！”那员将正往营帐驰来，马项下悬挂着十余颗上将首级，便如沙僧项中项串一般。听闻元帅这般讲，亦大笑，忙下马施礼道：“若无大帅那一碗热酒，末将今日亦无能为也。”诸将皆拜，无不惊叹赞服。说话的！这半天说得恁般热闹，这员大将兀得是谁？不瞒列位看官，则便是本部《五胡令》最后一位顶天立地英雄，南陈大将萧摩诃是也。因此战之功，被封为明毅将军、员外散骑常侍、廉平县伯，不久进爵为侯，改任太仆卿。萧摩诃字元胤，兰陵人，自幼随父在始兴郡生活，后被姑夫蔡路养大。侯景之乱后参军，追随侯安都征战，屡立战功，被封为巴山太守，此后随吴明彻征战，乃为帐下第一猛将。太建七年，萧摩诃随吴明彻围攻宿预城，击退北齐大将王康德，因功被授予晋熙太守。

且说尉破胡一路收拾败残兵马，退回兖州以北，一面遣使报至晋阳，向朝廷请罪。北齐后主闻报南方兵败，此时兰陵王高长恭已死，国中再无良将，乃使南梁降将、原湘州刺史王琳引军赴寿阳召兴，以抵抗吴明彻。王琳大军未至，陈将黄法氍复攻克历阳，尽杀守城士兵。后进军合肥，郡守望风请降，复下秦州。王琳闻秦州与合肥俱失，不敢前进，遂引军而回，固守寿阳城。吴明彻乃率得胜之军，将王琳围在寿阳。因久攻不下，便在淝水筑堰灌城。城里军民皆得水肿腹泻，病死十之六七。而此时齐将皮景和带十万大军屯在寿阳三十里外，居然袖手旁观，不采取任何救援行动。王琳从七月守到十月，粮尽城陷，终被吴明彻俘虏，刺史卢潜一道被擒。皮景和见势不利，飞速北逃，将驼马辎重全部留给陈军。无愁天子高纬闻报寿阳已失，终于面露愁色。左右宠臣却是伶俐，温言劝道：“即齐国尽失黄河南岸，陛下亦可作龟兹国主耶！”高纬乃转愁为喜。且说王琳被押到陈军军营，一路百姓号泣跟随。吴明彻军中将士亦多为王琳部下，皆流泪为故主请命，争相送以酒食。吴明彻本已将王琳槛送建康，闻而大惧，恐有人在半路上劫了囚车，遂派人追上槛送队伍，将王琳斩杀在寿阳东二十里处。消息传开，江淮军民哭声震天，便是田夫野老，莫不为之流泣，如丧考妣。有乡野老者并赍酒肉，至王琳身死之处祭奠，将浸血之土收集而去。王僧辩长子王顗当初随王琳一同降齐，留于邺城，闻王琳已死，于是至郡城南，登上高冢号哭，痛哭以至气绝身亡。王琳被传首建康，高悬市中，故吏朱玚上书朝廷，要求埋葬王琳首级。吴明彻亦屡次梦见王琳向其求取首级，亦为奏请。陈帝准奏，于是王琳尸首合一，被埋在寿阳附近八公山侧。至下葬之时，上千士民参加葬礼，传为异事。其后扬州茅知胜等五人悄悄挖出王琳灵柩，秘密送到邺城，齐主再次举行隆重葬礼，追赠忠武王。一代绝世偶像，自此归于黄土。

史说王琳字子珩，会稽山阴人，出身军人之家。梁元帝萧绎作藩王时，其姐妹都为萧绎妻妾并受宠爱，其故此不到二十岁便随萧绎左右，从小好武，长为军官。太清二年，奉元帝命进奉万石米粮到建康，因都城已陷，沉米江心，轻舟而回荆州。后任岳阳内史，凭军功封建宁县侯。侯景派部将宋子仙占据郢州，王琳攻克擒宋子仙，又随王僧辩破侯景，后拜湘州刺史。王琳果敢强劲超常，又能折节下士，所得赏赐从不据为己有。其部下万人多是江淮盗贼，力战而平定侯景，王琳与杜龛皆推首功。因其部下长史陆纳等横行暴虐，王僧辩奏请杀王琳。王琳令陆纳带军至长沙，自己到江陵谢罪，临行前问陆纳道：“我若不回，公等奈何？”众人皆答：“愿与公同死。”即挥泪而别。元帝遣廷尉卿黄罗汉、太舟卿张载到长沙宣布处死王琳，陆纳等遂扣押黄罗汉，又杀张载。荆州人恨张载如仇，抽其肠系于马腿，驱马围转，将肚肠抽光气绝而死，又分割其肉，用尽五刑斩首。元帝派王僧辩讨伐，陆纳等上书申述王琳无罪，元帝遂复王琳前职，使引其部往讨武陵王萧纪，一战平定，遂为衡州刺史。

梁元帝生性猜忌，因王琳部众势大，故派到岭南去，任为都督、广州刺史。王琳谓元帝亲信李膺道：“某起身微末，常思报效朝廷。今天下尚乱，将我调到岭南，万一国家急难，不能效力。我无反心，何不使作雍州刺史，坐镇武宁屯田，以为北边屏障？岭南相距万里，国家有变，悔不及矣！”李膺深以为然，但不敢代为转奏，王琳故此南行。其后元帝被西魏围攻进逼，于是征召王琳来援。王琳军至长沙时，西魏已下江陵，诛杀元帝，由此救之不及，果如其言。王琳于是为元帝举哀，派使到北齐奉表称臣，又归附西魏，请求归还妻子，同时向梁朝称臣。陈武帝派大将侯安都、周文育讨伐王琳，代梁自立为帝。王琳擒获侯安都、周文育，只因周铁武背恩杀之。后引兵十万据郢州，派李孝钦、樊猛、余孝顷讨伐南江熊昙朗、周迪怀，三人皆败俘，侯安都、周文育等人被部下卖放，逃回建康。西魏攻下江陵时，永嘉王萧庄年方七岁，逃避臣民之家。王琳将其接到湘中，护送东下。敬帝即位，萧庄到齐国为质，王琳乃遣兄子王叔宝率十州刺史子弟到北齐邺城为质，拥立萧庄在郢州篡梁为帝。

陈文帝即位，王琳辅萧庄驻军濡须口伐之，北齐遣扬州道行台慕容俨率兵前来声援。陈文帝遣安州刺史吴明彻溯流而上，欲偷袭盆城，王琳派巴陵太守任忠败之，吴明彻只身脱逃。王琳趁势东下，陈太尉侯王真、司空侯安都御之。侯王真引军入芜湖避其锋芒，当时西南风很急，王琳以为天助，欲直取扬州，侯王真从芜湖潜出跟随于后。待交战时，西南风反被侯王真利用，王琳兵点燃火把往侯王真船上扔，反而烧光己船。王琳战舰大乱，兵士跳水死者十之二三，其余弃船上岸者亦被陈军几乎杀光。王琳左长史袁泌投降陈朝，御史中丞仲威带萧庄投奔历阳，又到寿阳，王琳遂终与萧庄一同入齐。齐孝昭帝派王琳到合肥纠集旧部，再图进取，王琳于是修理战船，招募淮南民众，人皆归附。齐帝遂使王琳镇守寿阳，任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扬州刺史，封会稽郡公。又增发军饷，赐给吹鼓一部。

王琳在寿阳与行台尚书卢潜不和，屡次产生矛盾，遂被召还邺城，调任沧州刺史，后为特进、侍中。王琳调任沧州之后，所住房子屋脊无故破裂剥落，爬出赤蛆数升，落地后却化浓血，蠕动不休。又见有龙从门外鱼池中跃出，其后满池生出云雾，遮天蔽日，白昼昏暗如暮。王琳以为种种不祥，心生厌恶，怏怏不乐。此时便闻之前老对手陈将吴明彻攻齐，领军将军尉破胡救援秦州大败，丧师损众。其后未几，齐主高纬便派天使前来传旨，命令王琳率军出征，抵御吴明彻大军。王琳拜诏领命，只得返京就任。临出发上路之时，乃对亲信说道：“今太岁在东南，岁星居于牛斗，太白高升。天象对客军有利，我将丧败，实无可逃避也。”由是领兵而出，来抗南军，自此果遭败亡，如其所言，死时仅年四十八岁。史说王琳体态容貌闲雅，站发垂地，喜怒不形于色。虽无学问，但聪敏强记，军府中佐史上千人众，竟能皆记姓名。王琳年轻时便为将帅，屡经丧乱，常怀忠义气节，诚信待人，齐、梁二国朝廷皆看重之，虽名将李广、关羽，亦不过如此。王琳有子十七，献款西魏宇文氏以求妻子归，虽背负历代史官骂名，亦谓王郎侠骨柔肠也。正是：虽有假面高长恭，长发垂地输王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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