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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眉梢,已是亥时。明玉楼内依旧灯火通明,宾客满座,觥筹交错,人声鼎沸,畅谈喧闹络绎不绝。这其中不乏商贾,更以高官贵胄居多,而在一处不起眼的靠窗角落中,昔日旧友对坐台前,言语万千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而这二人,便是早就该在十几年前死掉的陈家少爷陈景元,以及替他顶罪入狱的管家之子,阿楠。
只是如今,二人皆不再是从前那般的身份了。
当年那个陈家小少爷陈景元如今成了游走世间,悬壶济世的医者,更名为华年。
当年那个跟在少爷身后的小孩子则继承了他的名字,成了苏府的管家。
“本以为,我这一世,都再无得见天日之时了……”
一杯烈酒下肚,他竟也丝毫不觉,那些年牢狱之中的冰冷彻骨,心寒,终究不是一杯酒就能暖的过来的。
这话如利刃一般扎在了华年的心上,杯内玉饮将他此时的愁容尽数包含,他闷声不回答,将杯内美酒一饮而尽。
可若是真的细细深究起来,到底也真的怪不了谁。
“那日,李守业领兵追出城外,将逃出陈府的下人一律斩于剑下,”华年心平气和,时隔多年,尽管他已经能不动声色地将这件事道出,却也难掩心中的那份伤痛,“管家带着我一路逃窜,却终究不敌骏马飞驰,管家……便是为了护着我,也死于他的剑下……”
华年顿了顿,抬眼看了看陈景元,没有继续说下去。
话音戛然而止,陈景元自然知道他在顾忌什么。毕竟那管家,便是他的父亲。
若他还是当年那般模样,少年气盛,听到这些话时自然会怒不可遏,可这么多年过去了,昔日的陈家已然不复存在,他也离开了困了他十几年的牢狱,便没有必要纠结于过去那些不美好的事上。
更何况,他现在已经有了重新开始生活的理由。
“当年种种,我早已不在乎,华兄不必介怀。”
华年松了一口气,继续道:“因为长姐的缘故,李守业是认识我的,原以为我也会成为他的剑下亡魂,没想到,他非但没有杀我,还将我带到了长安城之外的一处道观,交由道长抚养,自那之后,我再没见过他。”
“没过多久,便听说了长姐难产身亡的消息,我偷偷去看过一眼,回来之后便跟着道长学习医术,直到前几年才开始游历,这次回到长安城,便想着回来看看你。多方打听,才知道了李家和苏家的事,也知道了,你已经不在大牢里了。”
陈景元静静听着,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只是酒杯从未离手。
“阿楠,你可曾恨过我?”
陈景元微微抬眸,嘴角轻扬,几乎想都没想便答道:“恨。”
华年的眸子里的光一下子便黯淡了。可他心里清楚,他是应该恨自己的。
“刚被关进大牢的那几年,每天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不知四季变换为何物,我是恨你的。”
“甚至到我被苏小姐救出大牢,终于可以开始平静日子的时候,我心里,仍然放不下。”
华年的手紧紧攥着酒杯,双唇紧闭,眉头紧锁。
“可直到那一日,我鬼使神差的走到了陈府,走进那个有着我们欢声笑语的地方。曾经,陈家鼎盛时,府里的人真多啊,就算过了那么多年,我却依然清楚地记得,府里整日都热热闹闹的,那时我虽只是个家仆之子,你却毫不避讳,同我一起读书写字,还事事都为我出头,直到后来,府中败落,陈老爷陈夫人都死了,仆人四处逃窜,你作为陈家唯一的儿子也被迫离开,眼前这一切美好都变成了泡影,我也替你入狱,那时候,我是真的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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