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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何拐子的前尘往事（第1页）

淅淅沥沥的小雨，滋润着家乡的山色开始转青，时间转眼就到了清明节。清明扫墓，祭奠故人，是一种文化，也是一种感情的表达。总有些已去的故人，留在我们的心里，久久不能忘怀。

清明节的这天下午，何拐子一个人到后山上转了一圈儿，发现今年明玉父母的墓前竟然没人扫祭过。他想着或许是孩子们有事耽搁了，并没有多想。但清明节后的第一天第二天连续两天下午，他都去看了看，依然没人扫祭。他想着或许是她的孩子们有事今年不能来了。为了保险起见他又等了两天，然而依然没见到人来，或许今年他们不会来了。何拐子默默地想。

节后第五天，何拐子早早起来，去村外的市场买了两捆黄草纸。然后回家又拿了把镰刀铁锹，大大方方地上山了。往年做这件事，为了掩人耳目，他总是偷偷摸摸地去，但今年他决定就大大方方地去了。村里人对他的编排已经远远多过他所做的事了，虱子多了不怕咬，既然这样，自己又何必再遮遮掩掩的呢！

何拐子来到山上明玉父母的坟前，将坟包周围的荒草烂叶枯树枝都清理干净。随即又用铁锹，在四周挖土在坟包上覆盖了一层新土。最后将坟包周围的土重新平整一遍，坟头及周围看起来规整了，何拐子也满意了。最后他拿出自己买的那两捆黄草纸在坟头前面的地上焚烧起来。

今天的山里没有风，阳光明媚，是个顶好的天气。何拐子不紧不慢地将黄草纸点燃，然后一张一张地叠摞起来。火苗窜起来了，烤得何拐子的脸发红发烫。燃尽的黑色纸灰不时地在火苗四周飞舞飘落，跟人又有什么区别呢，都是刹那芳华，零落成泥。看着眼前的纸灰，何拐子在心里感慨。

何拐子脸上的肌肉在火苗的烘烤下，不自觉地抽搐了几下。他的思绪在飞舞的火舌中，飘回到那段他终身难忘且美好的日子里。

明玉爸爸病重后期，他已经没有力气劳作了，即使来到地里，他也只能是干些轻省的活，还要干干停停，干的少歇得多。地里的重活累活都落在明玉妈妈一个人的肩上。她起早贪黑地忙碌着，天都黑透了，还在挑水浇地。中午的太阳毒辣辣地炙烤着大地，可这个女人却不敢休息，因为白天的时间对她来说太短太宝贵了，地上的草还等着她去拔。

这个整日地在田间忙碌，早晚还要去河边的泉水井担水煮饭操持家务，从来不多言不多语的女人，引起了何拐子额外的关注。她算不上漂亮，过重的劳累让她看起来比同龄人的面相还显老。可不知是因为怜香惜玉，还是被她的坚韧所打动，他对这个女人产生了不一样的情愫。在何拐子眼里，她有一种生铁百炼成钢后的魅力和神韵。尽管村里人都说她脑子缺根筋，是个傻婆娘，可他还是觉得她是个难得的好女人。

何拐子是外乡人，在本村并没有土地，所以他并没有一天到晚干不完的农活儿要忙。何拐子便在早晚自己没事儿的时候，主动去明玉家地里帮忙。拔草浇水，只要是他看见的能干的，他都帮着做了。明玉的爸妈刚开始是谢绝的，但何拐子说反正自己没地，一年四季都要买菜，他帮忙做活，地里的菜下来让他免费吃就折算是工钱了。明玉父母这才欣然同意了。

何拐子虽然腿有残疾，但干活却是把好手。手脚麻利，干活撒愣，活干得板正不返工。他的帮忙减轻了明玉妈妈很大的负担，让她轻省不少，她心里对他十分地感激。但她不善言辞，不会说恩道谢，只是每次与何拐子的眼神对视上时，她会发自内心的冲他笑一笑。明玉爸爸却总是把那些感谢的话挂在嘴边，说得何拐子倒有些不好意思。

每次自家地里有什么蔬菜成熟时，明玉妈妈总是会最先摘下一份最好的送给何拐子。何拐子也不客气，大大方方地收下。不知不觉间，两个人就在他挑一担水，她送一篓菜的交往中，成了彼此惺惺相惜，相互守望的对象。

后来，明玉爸爸走了，而且是那样决绝的方式。既然不能再给这个本就风雨飘摇的家带来支撑，沦为累赘的他觉得自己永远地离开才是对一家人最大的帮助。临走之前，他怀着一颗感恩的心悄悄地找到了何拐子，他知道何拐子这两年来对自家的帮助。也因此觉得何拐子是个可以依靠和托付的人，他的人品，他信得过。

两个男人坐在炕边，明玉爸爸一脸哀伤却无比诚恳地说道:“老何，这两年多亏了你的帮忙，不然，我的那个家怕是撑不下去啦！”

“老哥，你这话说得外道啦！乡里乡亲的近边地住着，不就是搭把手的事吗？这不算啥”老何也言辞恳切地说道。

“哎，哪有你说的那么轻松。咱们庄户人家，地里的活哪轻哪重我还是知道的。实不相瞒，我今天来找你，是有事想求你帮忙。”明玉爸爸抬起那双浑浊的眼睛看着何拐子说道。

“老哥，有啥话你就说，跟我你就不用客气啦！”

“那我就不客气啦！我这个病啊！近来越来越厉害了，我感觉自己怕是活不长了。死了倒也挺好，也不用再拖累她们娘几个啦。可我走后，家里所有的担子都落在她一个人身上，我真怕把她也压垮啦！所以老何啊！你要是不嫌弃，你就娶了明玉妈吧！我想着你也是单帮一个人，你们俩要是能凑在一起过，互相有个照应，她的日子能轻快不少，你也少些孤单不是。”明玉爸爸语重心长地说道。

听了明玉爸爸的话，何拐子心里也是百感交集。“老哥啊！你这是在交代后事啊！可不敢这么想，日子还得踏实地过下去。至于你说的事，不能咱俩拿主意，这事儿还得看人家明玉妈的意思，你说对吧！不过你放心，不管你在不在，你家的事我一定会尽力帮忙的。”

听了何拐子的话，明玉爸爸激动地拉起何拐子的手，老泪纵横，泣不成声。那是他对妻儿的不舍，对这个世界最后的眷恋。

明玉爸爸走后，何拐子跟明玉妈妈说了明玉爸爸的意思，他本以为她会很开心地接受自己，但明玉妈妈却拒绝了。理由是他是个好人，她不能带着三个孩子拖累他。尽管何拐子解释自己不觉得他们是负担，但明玉妈妈还是拒绝了。她若真的嫁给他，她的孩子们会理所当然地把他榨干拖垮。大家都是苦人，她不想把他再拽进自己这个他根本没有能力填满的窟窿里，那会害了他。

何拐子没有说服明玉妈妈，但他知道，她那是为他着想为他好。虽然没有光明正大地结婚成家，但已经把对方放在心里的他们还是在一起了。互相扶持，互相抚慰，相互温暖。只是他们两个人谁都没有踏进过对方的家门，好像是雷池一样，谁都没敢跨进。生怕自己一越雷池，对方就会灰飞烟灭。

为了相会，他们可谓是挖空了心思。夏天的河边草丛里，菜地的简易凉棚里，都成了他们相会的地方。明玉妈妈虽然脸上皱纹多面相显老，但常年长衣长裤不见阳光的肌肤，却发出刺眼的青白色，白嫩光滑。何拐子粗糙的大手只是在那白嫩的脊背上摸搓两把，就会生出一条条一道道粉红色的擦痕。轻微的痛楚，内心的紧张与慌乱，刺激着他们就像是一只飞蛾，纵然前方一片火海，随时可能万劫不复，他们依然无所畏惧，勇往直前。他们没有灭亡，而是在熊熊燃烧的浴火中重生。

冬天，立在地里戳成一个个小山一样的苞米垛子里，那里是他们的天堂。他们小心翼翼地钻进去。将四周的苞米秆围好，地上再铺上一层厚厚地干透的苞米秆苞米叶。狭窄的空间里，他们或是坐着，或是把腿高高抬起半拉身子躺着，说着只有他们才能听到能够听懂的悄悄话。他们和着呼啸的北风轻声细语，窃窃呢喃；他们伴着飘摇的雪花飞舞坠落，飘飘欲仙。

每次约会结束，明玉妈妈都会顺便扛起两捆苞米秆子回家烧火。此时的何拐子总是偷偷地望着她的背影咂摸嘴，这个婆娘真他娘的能干啊！

然而这个能干的婆娘却没有得到老天爷的眷顾，他们仅仅好了不到三年，她就以意外惨死的方式离开了。她走了，干净利落地走了，似乎连告别都嫌啰嗦。留下的三个孩子，也都到了可以自己出去求活的年纪了。

刚知道消息的何拐子把自己关在家里偷偷地哭了，用自己头一下一下撞着墙，来缓解着内心的哀痛与不舍。这个苦命的婆娘就像是提前料到会有这样的结局一样，没跟自己结婚，没把她的三个孩子丢给自己。自己既不需要承担任何的责任，也不用背负任何的枷锁。留下的，只有那美好的两年多的回忆。可越是这样，越是让何拐子的心疼得一夜一夜睡不着。

他们之间从未说过跟爱有关的任何字眼，但她一离开，何拐子眼里便再也看不见别的女人，心里再也装不下别的女人了。她走了，把何拐子的心也带走了。一个人的夜里，何拐子常常边抽着他的老旱烟边默默地念叨，村里人都说你傻，依我看，顶数你活得明白呢！

当最后一缕烟火熄灭，回过神来的何拐子用手中的棍子在燃尽的纸灰堆里来回扒拉着敲打着。直到里面再看不到一丁点儿的火星，才停下来。站起身，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拿起镰刀和铁锹下山了。

他估摸着自己或许又将面临新一轮流言蜚语的侵袭，但他没想到的是他差点给自己惹来一场风暴。

清明节后的第六天，后山的小路上蹒跚着三个身影，他们正是来给自己爸妈扫墓的明家姐弟三人。当他们到达自己父母的坟前时，惊讶地发现，父母的坟被收拾的齐齐整整，坟头也添了新土。坟前一堆黑色的纸灰，一眼就可以看出有人刚刚在这里祭奠过。

“呦，这是谁这么好心，来给咱爸妈扫墓。没想到咱爸妈还有这人缘儿。”明伟笑着说道。本来他们打算清明节当天来祭拜的，就因为明伟要买房子所以耽搁了。

看着眼前的一切，明兰也是一头雾水。唯有明玉的脑海里闪过一个人。为了不让这几个孩子看出端倪，何拐子每年各个扫祭的日子都是等着他们来过了他再来。今年他等了五天，以为他们不会来了，这才上的山。然而天意弄人，明家姐弟三个竟然在第六天来了。

明兰和明伟对这件事情并未太放在心上，只是有人来祭拜而已，又不是破坏，这应该算是好事，是父母的荫德。但明玉可不这么想，这是那个不要脸的人在恶心妈妈呢！妈妈活着的时候，他就勾引妈妈。妈妈死了，他还来打搅妈妈，他这是明目张胆地朝妈妈身上倒脏水呢。

可她并没把自己心里的话跟哥哥姐姐说。告诉他们又有什么用呢，无非是再多两个人闹心，又或许他们还觉得这是好事呢。他们三个把带来的黄草纸烧完，明兰在坟前也念叨了明伟要结婚的事，然后给父母磕了三个头便起身下山了。

“你们俩先回去吧！我不跟你们一起走了，我要去办点别的事儿！”明玉对明兰和明伟说道。

“你要干啥呀？你去哪我捎你过去呗！”明兰回道。

“不用了，我自己溜达下去就直接打车走了。你俩先走吧！”明玉继续推脱。

“哎呀，那咱俩就先走吧！她爱干啥干啥去呗，别管她啦！”明伟有点不耐烦地说道。

听了明伟的话，明兰也没再说什么，便和明伟两个人上车先走了。看到他们二人离开，明玉回过头朝村子里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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