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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第1页）

想了一阵，自己复又走到隔壁屋子里去。这时魏端本还继续地在桌子上写信，魏太太悄悄地走到桌子边站住，见魏先生始终在写信，也不去惊动他。约莫是四五分钟，她才带了笑容，从从容容地低声问道：&ldo;端本，你要吃点什么东西吗？&rdo;他道：&ldo;你去休息吧，我不想吃什么。&rdo;魏太太将买的那包卤菜打开放在桌子角上。

第四回心　病（3）

魏端本耸着鼻子嗅了两下，抬起眼皮，看到了这包卤菜，微笑道：&ldo;买了这样多的好菜？&rdo;魏太太笑道：&ldo;我想着，你这次给那姓范的拉成生意，得了二十万的佣金，虽然为数不多，究竟是一笔意外的财喜。你应该享受享受。&rdo;魏端本听了她的话，又看卤菜，不觉食欲大动，这就将两个指头，钳了一块叉烧肉，送到嘴里去咀嚼着，点了两点头。魏太太笑道：&ldo;不错吗？我们根本就住在冷酒店后面，喝酒是非常方便，我去打四两酒吧。&rdo;魏先生还要拦着，夫人可是转身出去了。

过了一会，她左手端了一茶杯白酒，右手拿了一双筷子，同放到桌子上。恰好是魏先生的信已写完了，便接过筷子夹了一点卤菜吃，笑道：&ldo;为什么只拿一双筷子来？&rdo;魏太太道：&ldo;我不饿，你喝吧。我陪着你吧。&rdo;说着搬了个方凳子在横头坐下。

魏端本喝着酒吃菜，向太太笑道：&ldo;我在这里又吃又喝，你坐在旁边干瞧着，这不大平等吧？&rdo;魏太太笑道：&ldo;这有什么平等不平等，又不是你不许我吃，关自己不肯吃。再说，你天天去办公，我可出去赌钱，这又是什么待遇呢？&rdo;

魏端本手扶了酒杯子，偏了脸向太太望着，见她右手拐撑在桌沿上，手掌向上，托住了自己的脸腮，而脸腮上却是红红的，尤其是那两只眼睛的上眼皮，滞涩得失去正常的态度，只管要向下垂下来。便笑问道：&ldo;怎么着，我刚喝酒，你那方面就醉了吗，你为什么脸腮上这样的红？你看，连耳朵根子都红了。&rdo;说着，放下筷子，将手摸了摸她的脸腮。果然，脸腮热热的像发烧似的。

魏太太皱了两皱眉头道：&ldo;我恐怕是受了感冒了，身上只管发麻冷。&rdo;魏先生道：&ldo;那么，你就去睡觉吧。&rdo;她依然将手托了脸腮，望了丈夫道：&ldo;你还在工作呢，我就去睡觉，似乎不大妥吧。&rdo;魏先生笑道：&ldo;你一和我客气起来，就太客气了。&rdo;她笑道：&ldo;我只要不赌钱，心里未尝不是清清楚楚的，从今以后我决计戒赌了。我们夫妻感情是很好的，总是因为我困在赌场上，没有工夫管理家务，以致你不满意，为了赌博丧失家庭乐趣，那太不合算。&rdo;

魏端本不觉放下杯筷，肃然起敬地站起来。因望了她笑道：&ldo;佩芝，你有了这样感想，那太好了，那是我终身的幸福。&rdo;说着两手一拍。说完了，还是对她脸上注视着，一方面沉吟着道：&ldo;佩芝，你怎么突然变好了，新受了什么刺激吗？&rdo;魏太太这才抬起头来，连连的摇着道：&ldo;没有没有，我是看到你辛苦过分，未免受着感动。&rdo;魏端本道：&ldo;这自然也很可能。不过我工作辛苦，也不是自今日开始呀。&rdo;魏太太沉着脸道：&ldo;那就太难了。我和你表示同情，你倒又疑心起来了。&rdo;

魏端本拱拱拳头道：&ldo;不，不，我因对于你这一说，有些喜出望外。你去休息吧。&rdo;说着，便伸着两手来搀扶她。她也顺着这势子站起来，反过左手臂，勾住了丈夫的颈脖子。将头向后仰着，靠在丈夫肩上，斜了眼望着他道：&ldo;你还工作到什么时候才休息呢？&rdo;他拍着太太的肩膀道：&ldo;你安静着去休息吧。喝完了这点儿酒，我就来陪你。&rdo;魏太太将头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撞了两下，笑道：&ldo;可别喝醉了。&rdo;说毕，离开丈夫，立刻走回卧室去。

她虽是没有看到自己的脸色，也觉得是一定很红的，把屉桌上的镜子支起来，对着镜子照照，果然是像吃醉了酒似的。镜子里这位少妇，长圆的脸，一对双眼皮的大眼睛，皮肤是细嫩而紧张，不带丝毫皱纹。在那清秀的眉峰上，似乎带着三分书卷气。假如不是抗战，她就进大学了。以这样的青春少妇，会干那不可告人的丑事，这真是让人所猜不到的事情。

魏太太这样想时，镜子里那个少妇，就像侦探似的，狠命地盯人一眼。她不敢看镜子了，缩回身子来，坐在床沿上。手摸着脸，不住地出神。这心房虽是不跳荡了，却像两三餐没有吃饭，空虚得非凡。脑筋同时受着影响，仿佛这条身子摇撼着要倒，让人支持不住。这也就来不及脱衣裳了，向床上一倒，扯着整叠好了的棉被，就向身上盖着。

第四回心　病（4）

她睡是睡下去了，眼睛并不曾闭住。仰面望着床顶上的天花板，觉得石灰糊刷的平面东西，竟会幻变出来许多花纹。有些像画的山水，有些像动物，有些简直像个半身人影。看到了这些影子，便联想到一小时前在范宝华写字间里的事。偷钱时间的那一分下流，让人家捉到了那一分惶恐，屈服时间的那一分难堪……她不敢向下想了，闭着眼睛翻了一个身。耳边听到皮鞋脚步响，知道是魏端本走进屋子来了。更睡得丝毫不动，只是将眼睛紧闭着。

魏端本的脚步，响到了床面前，却听到他低声道：&ldo;我这位太太，真是病了。她并不是一个糊涂人，只要让她有个考虑的时间，她是什么都明白的。&rdo;在说话的时间，魏太太觉得棉被已经牵扯了一番，两只脚露在被子外的，现在也盖上了。但魏先生的脚步并没有离开的声音，分明是他站在床面前看着出神。

约莫有三四分钟，她的手被丈夫牵起来，随后，手背上被魏端本牵着，嘴唇在上面亲了一下。然后他低声笑道：&ldo;睡得这样香，大概是身体不大好。她是天真烂漫的人，藏不住心事，不是真病了，她也不会睡倒。&rdo;在赞叹一番之下，然后走了。

魏太太虽是闭了眼躺着，这些话可是句句听得清楚。心房随着每句话一阵跳荡，自己也就想着，我不是糊涂人？我天真烂漫，藏不住心事？哎呀！这真是天晓得！反过来说，自己才是既藏有心事，而又极糊涂的人。她越是这样想，越是不敢睡着，翻一翻身，她是和衣睡的又盖上了一床被子，真觉得周身发热。自己正也打算起来脱衣，把被子掀起一角，正待起身，却听得隔壁的陶太太笑道：&ldo;怎么屋子里静静的，我看到魏太太回来的呀。&rdo;魏太太便答道：&ldo;我在家啦。请进来吧。&rdo;

陶太太手指fèng夹了一支纸烟，慢慢走进屋子来。因问道：&ldo;怎么着？魏太太睡了，那我打搅你了。&rdo;魏太太将被子揭开，笑道：&ldo;你看，我还没有脱衣服呢，我虽然是个出名的随便太太，可也不能随便到这步田地。我不大舒服，我就先躺下了。&rdo;

陶太太坐在床沿上，因道：&ldo;那么你就照常躺下吧。我来没有事，找你来摆摆龙门阵。&rdo;说着将手指fèng里夹的纸烟，送到嘴唇里吸上了一口，只看她手扶了纸烟，深怕纸烟落下来，就是初学吸烟的样子，魏太太便笑道：&ldo;你怎么学起吸烟来了？&rdo;她道：&ldo;家里来了财神爷，他带有好烟，叫什么牌，每人敬一支，我也得了一支尝尝。&rdo;魏太太道：&ldo;什么财神爷？是金子商人？还是美钞商人？&rdo;陶太太道：&ldo;不就是作金子的商人吗？这人你也很熟，就是范宝华。&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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