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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棋肆应约（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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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婷遇到了极为难以选择的困难，在一棵大槐树下徘徊，眼睛不时地望着街对面的关中棋肆，从小便在围棋高手的父亲调教下，弈棋水平颇高的她，脸上没有一个常年生活在沙漠里的钓鱼上瘾者，扛着钓竿忽然来到了碧波荡漾大池塘边的冲动、欣喜神色，反而充满着恐惧、悲愤、不甘、彷徨交织在一起的复杂情绪。

这边上官婷是别有惆怅双眉锁，独将愁心寄清风，那边多多则是小狼不知主人愁，摇尾蹭腿乞爱怜，兴奋地围着上官婷转着圈，时不时用头蹭一蹭她的脚。

上官婷深深叹了一口气，蹲下身子，抱住多多的头，轻轻揉了揉细软柔顺的颈毛。眼睛一直盯着关中棋肆，心里暗忖道：“本来以为自己是鲤鱼脱却金钩去，摇头摆尾不再回，彻底与梁云山断了关系。委实没想到梁云山神通广大，居然还是在茫茫人海中如此之快便找到我了，难道这就是命吗？我实在是不甘心啊！还有迎祥观里的那个老道是如何认识我的，看模样是特地在那里等着我，对！只有梁云山才知道我三六九会到庙里烧香拜神，求神保佑弟弟，所以梁云山这个下流胚子还继续用弟弟的性命要挟我。老道把我引到这里想干啥呢？弟弟莫非就在这个关中棋肆里面？不……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弟弟绝不会在这里，一定是梁云山在里面。”上官婷想到这里，嘴唇对着多多的耳朵轻轻说：“多多，万一我陷在里面，你就赶快回家告诉相公。”也不知多多是不是听懂了，一个劲地摇着大脑袋，嘴里发出急促的“呜呜”声。

上官婷站起身来，轻轻咬着贝齿自言自语地说着，仿佛在给自己加油鼓劲增添勇气：“我上官婷一个女孩家家的，手无缚鸡之力，打，打不赢，逃，逃不了，但是，为了弟弟哪怕是龙潭虎穴也得去闯闯。这世上也不是所有的事，都能靠‘打’才能解决的。我还是自己小心，万事忍为上，不跟人顶嘴，有事先应着，出来后再与相公从长计议。”她一边说，一边朝关中棋肆走去，两条腿犹如灌了铅一样，一步一挪，走到棋肆门口，腿肚子不争气地直打颤，几乎是无法控制。

这时棋肆里飘出一阵茶香，扑鼻而来，沁人心脾。但就上官婷来说，这香味简直就是勾人魂魄的迷药、要人性命的毒气。她不由自主地感到一股冰冷之气从涌泉穴涌入，顺着小腿、大腿，再就是脊椎、颈椎，直上小脑、大脑，最后寒到了百会穴，如同坠入了冰窟窿。

她几次想掉头转身一走了之，可是又感到前面是悬崖万仞，后面是荆棘丛林，一边烈焰火聚，一边寒冰水深，自己站在中间毫无转身之余地。她忽然发现自己居然汗湿了后背，风一吹，连打了几个寒颤。

正当她犹豫不前之时，耳边传来一声热情洋溢的声音：“小娘子请进，”

上官婷抬眼一看，一位穿着青布直裰的十六七岁小学徒笑容可掬地迎出了大门。他大概瞅见上官婷在门外踟蹰不定，于是迎了出来打招呼请客。

上官婷咬咬牙，做了几个深呼吸，一拉手中牵狼的铁链，竟然没有拉动，她转头一看，原来多多抬起一条后腿，正在往棋肆门外木柱的素覆盆柱础上撒尿，知书达理的她连忙冲着小学徒道歉说：“家犬不懂事，还望店友原谅则个。”

小学徒连忙说：“小娘子，不碍事，不碍事。猫来穷，狗来富。贵宠在此遗溺黄金水，乃是小店的幸运。你不必介意，请往里面走。”小学徒看来是十分称职的迎宾，出口成章，把一件令客人难堪的事情，圆的客人心中舒坦得如同吸了毒。可惜的是口才不错，眼力差劲，把一头高贵的银狼看成了一只普通的土狗，惹得多多气涌如山，冲着他呲牙咧嘴，低沉地吼叫着就是一顿威胁，把小学徒吓得连退两步，腿脚发软。

在小学徒诧异的目光中，上官婷低着头，畏畏缩缩走进棋肆里，整个背影让人看得有一股恨不得上前抱在怀里好言呵护的男子汉英雄气在不断生发。

她抬起头扫了一眼棋肆内，这是一个临街的三开间大厅，装饰的十分雅致。中间开间正中迎面摆着一个神案，长案正中摆放着一尊五帝之一尧的汉白玉坐姿石雕像，尧盘腿坐在蒲团上，一手曲肘高举，手中一枚黑色棋子，一手撑着下巴颏，双眼炯炯俯视着。传说尧是围棋的发明者，晋朝人张华在他写的《博物志》中说：“尧造围棋以教子丹朱。”

左右开间各摆放着十张拼面心板长方棋桌和两张圆搭脑南官椅。每张棋桌上面有一块楸木棋盘，一白一黑两个盛着白色和褐色围棋子的瓷罐。虽然此时是上午，有五成多的棋桌已经有棋手落座，正在展开黑白两队人马的绞杀。棋手多数是大冷天也摇着纸扇的文人秀士，一个个抿着嘴唇，表情严肃地正襟危坐，目光犀利地盯着眼前的棋盘。偌大的厅里没有声音，只听见围棋子落在棋盘上“哚哚”声，仿佛是铁骑卷平冈。

大厅迎面墙前有一张清漆榆木柜台，柜台内站着一位穿着皂帽褐衣，戴着花镜的花白头发的老人，面对着厚厚的账簿，右手执笔，左手用三指拨珠法拨动算盘珠，拇指、食指和中指手法极为巧妙熟练，快得目不暇接。见到上官婷进门，顺手一压厚厚的账本，推开乌木算盘，抬起眼，浑浊中透着一丝锐利的眼光，从花镜上方瞧了瞧上官婷，沉声说：“水生，有客人。”

正在柜台下整理货物的伙计水生直起腰，一看上官婷的装束，便知道是一位富贵人家的女眷，心底闪过一阵惊讶，来棋肆下棋的九成九都是男人，要说女人嘛少得可怜，那些个热衷于对弈的女人，就算水生记忆力不好可也记得清清楚楚，眼前这位虽然美得不可方物，但在他的记忆中却是个空白，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尽管如此，他圆圆的脸上仍然堆满了谄媚的笑容问道：“小娘子，今个咋有功夫上关中棋肆呀，敢问你是熟人应约，还是新开桌？”

上官婷先是惊惶地点点头，后又觉得不妥，赶忙又摇摇头，胆怯地说：“我乃是迎祥观凌虚子道长介绍来的，找一位郭大官人，劳烦店友通禀一声。”

水生闻言，不禁一怔，这进棋肆的都是来下棋对弈，进店找人还真是不多见到，尤其是一个花朵般的大美女。他刚要说什么，就听见柜台里老掌柜咳嗽一声，用厚实的声音说：“水生，带客官到雅阁七斗室去，昨个是有个郭大官人来棋肆预定了在七斗室与朋友手谈。”

上官婷说话的声音极低，就连左近的人都不曾听清。但是远在丈外的老掌柜却听得极清楚，可见他的耳力与他的年龄极不相称。

“七斗室。哦，看来这个关中棋肆除了这个大厅外，应该还有十九个雅阁。雅阁像是依南唐围棋大家徐铉为围棋十九道线所起的别名来分别命名。”上官婷扫了一眼老掌柜，心里想到说。徐铉是南唐时的吏部尚书，也是一位有成就的围棋理论家，他写的《棋图义例》、《金谷园九局谱》、《棋势》等围棋理论著作在围棋史上有着重要的作用，尤其是《棋图义例》。他把当时围棋实战中的各种术语和各种着法归纳总结为三十三种，譬如立、行、飞、尖、粘、关、冲等，是围棋史上第一本全面研究围棋战术的著作。为便于棋手记棋谱，他分别给围棋盘上的十九道线冠以名称为“一天，二地，三才，四时，五行，六宫，七斗，八方，九州，十日，十一冬，十二月，十三闰，十四雉，十五望，十六相，十七星，十八松，十九客”。

“小娘子，请你随小人到七斗室。”水生虚手引领上官婷来到空无一人的七斗室，接过上官婷脱下的斗篷，挂在衣架上。“小娘子，请喝茶。”待上官婷在落座后，水生又奉上一盏热茶，躬身施礼退了下去。

上官婷环视一圈七斗室，室不大而布置得清幽精致。背墙有一座远山清江图插屏式座屏屏风，正中是一张束腰石柱础足条桌，左右各一张高靠背官帽椅，沿墙高高低低有几个束腰圆香几，上面摆着山水盆景和腊梅盆景。墙上悬挂着几轴字画，画倒是一般，唯有一幅行书条幅，颇有赵孟頫五分功力，书写的是唐太宗李世民的《五言咏棋其一》：“手谈标昔美，坐隐逸前良。参差分两势，玄素引双行。舍生非假命，带死不关伤。方知仙岭侧，烂斧几寒芳。”

等人的滋味最不好受，更何况牵扯到自己亲人的安危，坐立不安的上官婷对自己将来是怎么样子，毫不在乎，但是对她这个唯一的弟弟，也是在世的唯一亲人，却成了她的致命软肋，不能随意拿起又随意放下。心惴惴而栗栗兮的不敢想也不愿想今天自己会有什么遭遇，犹如一个等待着死刑判决的死囚，眼望着窗外投射进来的阳光在地上一点一点地移动，耳朵直直竖起捕捉着门外发出的一切响声

终于，门外响起了多多低沉的恐吓声。上官婷浑身一哆嗦，立刻站了起来，两眼惊恐地望着房门。

“呿！你这头吃屎的畜生闭口，甭要吓到了贵人。”水生凶巴巴地骂了一句后，谄媚地说：“郭大官人，这头畜生是那位女客带来的，目下她正在房内等着你老。”

房门一开，郭大官人背着双手，施施然走进房内，面色威严的在主位上坐下。当他双目神光湛湛注定在上官婷姣好的面容上，不由地眼神一愣，一股发自心底的本能冲动蓦然涌升，闪烁着色色的光芒。

上官婷尽管对男人色欲蠢动的目光已经习以为常，但是面对郭大官人这样一个比她父亲年龄还要大，像一头正处在发情期的公狼，眼光是那样的狂野无礼，欲火炽然的男人，整个人如同一只恐惧万分的小羊羔，魂惊胆颤，股战而栗。她战战兢兢地双手手指相扣，放至左腰侧，弯腿屈身道了一声万福。

“小娘子，让你久等了，抱歉抱歉，请坐。”上官婷的施礼让郭大官人恋恋不舍地将色眯眯的目光收了回来，呵呵一笑，轻佻地说：“原来你就是梁云山娘子上官婷啊，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传言果然不虚，无怪乎人们常说百闻不如一见，然老夫以为眼见百倍耳闻。”

郭大官人居然将古时大魏国“七步成诗”的大才子曹子建在《洛神赋》中赞美洛神仙姿玉容的清词丽句顺手摘来，脱口诵出，听在上官婷耳中无异于淫词秽语，不由面红耳赤，怀羞嗔怒，埋首于酥胸之上，口将言而嗫嚅。

“上官婷，老夫姓郭，与梁云山相交已有十六载，是极好的忘年交。七年前梁老弟娶你的时候，老夫还送了一份大礼作为庆贺。梁老弟那厮真是有好福气却无好胃口，长着一个酒糟鼻子却滴酒不沾，枉担其名。一个有着断袖之癖的龙阳君，偏偏占着一个千娇百媚的美佳人让你守着活寡，简直是烧琴煮鹤，暴殄天物，可恶！可恨！可杀！”

本来就如同惊弓之鸟的上官婷听着郭大官人露骨的话语，心里越发忐忑不安。表面上郭大官人似乎在替上官婷惋惜，打抱不平，骨子里却是赤裸裸地宣示着他对上官婷的好感，以及难以掩饰的占有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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