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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第1页）

一秒记住【xiaoyanwenxue.com】精彩无弹窗免费！章二:出水

李怀年散去天地寂静，将方小化叫醒，孩子不打算留下来吃饭，独自一人离开了私塾，走之前还不忘和三人行礼道别。

吴书风指了指桌上的长剑，问:“师傅，这是给二师兄的？”李怀年摇了摇头，“这是你大师兄给你们的小师弟留的，小化这孩子，从小命苦啊，但是有着一身的好根骨，比起你们那二师兄只好不差。”姜泷显然是很久没有听见师傅提起苏灿，只是微微一笑，问:“师傅，比起明兰，又如何？”

李怀年一听见这个名字就冒出一层冷汗，但是也认真思考了一下，回到道:“两人差不多，但是明兰的剑心却会是三人之中最脆弱的了。子静最坚韧，小化最无垢，明兰最深邃，只看这三个人，谁会是最先登顶剑道巅峰的人了。”

三人口中的明兰是当年李怀年启蒙的五人之中名气最大却又是最顽皮的，江湖高如祝洪、苏灿等人，都没有这个小师妹来的耀眼，便是如吴书风姜泷二人所处的庙堂，也有着这位名动天下的仙子名声。只是这个原名沅明兰的小师妹和苏灿天生不对付，几人出师以后，两人无论是寿辰还是拜师日，都几乎没有回来过一次，而且甚至因为关系交恶，沅明兰下山出世以后成名第一战，不仅大败了当代剑修的名宗乾云宗当代剑首许翰，并且在众目睽睽之下，点名让观战的苏灿上台一战，不仅只递出三剑便败敌手，甚至当场折断苏灿佩剑“烛火”。若非师兄祝洪押送货物走镖路过乾云宗，八成沅明兰会一剑刺死苏灿。

但是天下人都想不到的是，这个名动天下的女子剑仙，在年少时为了几块糕点，偷偷将师傅让她购买的二两银子的杏花烧换成五钱银子的烂酒，然后在书屋里偷偷吃糕点的时候被师傅抓住，追的满山跑。

只不过如今的师傅已不在终日饮酒，而五人皆已长大，走向不同的未来。

吴书风从一个行囊里拿出一小坛美酒来，李怀年瞬间两眼放光，而姜泷则摆手拒绝，吴书风一脸得意的将三个杯子撤作两个，一副“就知道你小子不敢喝”的欠揍样子，完全没有作为一县之官的风雅。而姜泷也只是笑了笑，常年在京的勾心斗角使得这个少年人的城府愈发深邃，酒不贪杯，话到即止，无论是外还是内。而吴书风倒满酒，淡淡的浅尝一口，李怀年则是满饮如牛，似乎不过瘾，要直接捧坛子。“师傅，有些话，子毅我只能就这这酒才能说，才好下肚。记得那个时候年少不懂事，和师兄约定比试庙堂高低，如今我们两个这个官服嘛，却也是悬殊难比。这几年看着自己治下的百姓生活好点了，想出钱修个驿路，到了上面，狮子大开口要五千两，修个路也就两千两不到，一个驿站就两匹马，一封书信走要上月，记得有一次走村子，一个妇人盼望着丈夫送回来的银钱，后来才知道丈夫死在了边关，而这官府每个月应有的三两银子，却也给吞了，看着那些人面兽心的家伙，去青楼勾栏春宵一刻，还是去哪大赌特赌，我都觉得不舒坦，官小嘛，哪天得罪了谁八成得被赶出去嘞。”

姜泷听着这个涨红脸的师弟发着牢骚，不知道是醉话还是梦话，给自己也添了一小杯子。“但是说心里话，我吴书风不怕丢官，啥也不怕，只怕这天下不能平平安安的，怕着治下的百姓被马贼扰害，怕着一两钱的银子，赚的不踏实。看着那些个所谓的同僚读书人，也不知道读的是什么书，这狗屁的盛世，也不知道是怎样的人治出来的。”

李怀年一口之后便没有再次喝酒，只是一直听着徒弟的牢骚，他默默打开一页古籍，忆起年少时二人向他提问，这书是圣人写的，那圣人又是谁教的呢？这个问题让李怀年一时语塞，到如今也无法回答，只是已然酩酊大醉的吴书风不小心一肘子打碎了桌上的杏花烧，私塾外的几个影子便如箭紧绷在弦上，随时准备发射的样子，而李怀年放出一股气息，使得屋外几人身躯微颤，不敢再进半步。他正声道:“无论几位是来自朝廷的狮卫还是供奉，还是这源州治下的天王堂的四大卫，既然你们是保护我徒弟来的，那我就不杀你们，但是如果再冒犯一次，我让你们化作齑粉，退到山下，我不说第二次。”

屋外的影子很快散开，而姜泷将袍子披在师弟的身上，这个看似骤然富贵的黄紫少年，也被有些侍郎诟病为“影子尚书”。哪怕如今掌领吏部，也惹得不少闲言碎语，但这个少年，却是每年来看望师傅最多次的徒弟，每次都会带来一笔不小的银两，而这次，他拿出四锭雪花纹银和一块碎金，压在一封书信之上，交给师傅。李怀年看到白花花的银子便开怀大笑，只看了眼信封的落款，将金子退了回去，说:“银子，就当你孝敬师傅的，但是那个人的金子，师傅可不敢收。”

姜泷没有动手收回那封书信，而是将金子推到了师弟的面前，“京城那位已经开始布局了，各地的天王堂七境高手以上全部奔赴京城，包括依附于朝廷的墨家巨子，这次是他亲手布局，为了这天下所谓的安定，也为了这为数不多的洞天福地可以将气数散进这大宋之中。这是我昨日从京城探子之中打听到的兵部秘令”

李怀年笑道:“怎么，希望师傅尽早搬出这里，可以与京城那位珠碧联合，这样你不仅在京城有了真正的靠山，不再是登山越高，引山人越少，山路越崎岖，而且还可以为你接下来入阁去争夺那三阁三殿做铺垫，而我也可以骤然富贵，不用在这喝着几钱的破酒，可以在京城那开怀畅饮，无人约束了。不是吗，子涵？”

姜泷被师傅拆穿心思，没有开口说话，他的确有这个想法，从他升任尚书以来，年年有替换人选入阁，而他无依无靠孤家寡人，又有什么资本谈那入阁从政，又有什么资格谈那锦上添花的三阁三殿士呢？

李怀年站起，走到一旁的书架之上好像寻找着什么，都是一些孤年的不值钱的老本，但此时他却异常认真，“散气凝运，那位也是蛮大的手笔嘛，但是要知道，这天下的武学正统或者是练气求长生一道，谁不愿意撕开这天门去天上当仙人，但是能有多少人啊。千年气象，又能有多少圣人呢？哎，找到了。”他从几本破旧的书籍中抽出一本《小礼》，抛给姜泷，说:“小时候你最喜欢这本书，问我君子有礼，君子有利，是取利还是取礼，我那个时候告诉你，你是要面子还是要里子。就像这天下之大，王朝之盛，能有多少人战死边境，营造出辉煌盛世，这是礼。从自己人身上刮机遇，融气于国，这是利，子涵，你不如再打开书看看，能看出什么个道理来。”

这位年少成名，沉重稳定的年轻人将书本放在桌子之上，背对着师傅正了衣襟，如同当年第一次翻阅圣人典籍一般，颤颤巍巍打开一页，同时也背对着他的李怀年大声诵道，

“士不可不弘毅。”

“士不可不弘毅。”

“君子不可无礼。”

“君子不可无礼。”

“君子不可唯利。”

“君子不可唯利。”

这个背对着启蒙先师的黄紫公卿在这一刻悲从中来，终日紧绷的心弦终于崩断，哽咽不语，泪流满面。

三年后

一个模样初长开的少年郎腰佩长剑，来到一个中年俊俏男子身边，悄咪咪的说:“师傅，我看见一个好漂亮的姐姐上山来了，今年几个师兄好像都没有来诶，对了对了，那个姐姐好美啊，而且也佩剑，不知道是来找谁的。”

刚刚将一杯杏花春下肚的李怀年如临大敌，将酒杯酒壶直接塞进旁边的柜子之中，整了整衣襟，问:“小化啊，那个姐姐还有多久估计能到咱们这啊？”“大概，一刻吧。”

少年话音刚落，只见一柄飞剑便从山前飞出，在飞到私塾门口处，却剑身颤鸣，一寸也不得入。一个身段修长，大红袍子的女子又一手御剑，飞剑不得成果，只得返回主人的剑鞘。女子一脚踹开私塾的大门，于其形象极其不符的大声嚷嚷道:“李老头呢，给老娘滚出来，满屋子酒味，怎么不醉死你。”

李怀年猛的站起，那柄刚入鞘的飞剑瞬息而至，少年以为师傅遭遇敌手，右手顺势准备拔剑，但是却难拔出一寸来。

女子看着少年，将飞剑御回。而李怀年刚要开口，则被女子一个眼神瞪了回去，说:“等会再和你算账，我先和小师弟好好聊聊。”

女子掐了掐少年水灵的脸蛋，打趣道:“你小子叫什么，居然在我面前拔剑，这么水灵，不会是李怀年那老头的小书童吧，叫声师姐，师姐就教你怎么御剑，再把这把轻器榜上排名第六的长剑‘邯郸’送你，如何？”少年终究是孩子心性，一听有利可图，便放下握剑的手，脆生生叫了声师姐，女子也毫不吝啬，满脸的喜悦，将腰间那把没有出鞘过的邯郸抛给少年，剑名邯郸，极轻，重五两六，是少年腰间那把“夏蝉”的一半而已。

“这次叫我回来，干什么？”女子便是李怀年五个徒弟之末最小的徒弟沅明兰，字子芳。而这一趟回来则是她云游至吴书风管辖的徽州境内，李怀年亲笔书信所托她回来一趟。

“这次回来，是想让你带着他，也就是你的小师弟，叫方小化，北上入京。”李怀年干脆说出目的，“你不是受托人吗，怎么自己不去？”

李怀年不看二人，微闭双眼，转过身去，道:“我感觉他要来了，师傅得见见他，然后去西北找你大师兄，估计两三年吧，到时候我就带着你大师兄一起回京。”他将一个纳子盒摆在桌上，说:“这个盒子，是我送他的成年礼，当年师傅没钱，只能送你一条剑穗，里面有师傅补给你的成年礼，如果我和那个人见面后，没活下来的话，你就帮我代行冠礼，至于表字，也在里面了。”

沅明兰咬咬牙，拿起盒子，说:“有本事你就活下来，自己送。还有一件事，苏灿向你递的那一剑，我会还给他。”

李怀年无奈苦笑，只得摆手驱赶二人离去。而脸色冰凉的沅明兰拉起方小化，问:“有什么要带的吗，给你一刻钟去收拾，一刻钟以后我们下山。”少年没有感到任何危机，则是问到:“师傅不一起走吗？”沅明兰回头看了一眼私塾，说:“师傅会追上来的，有点私事要办，我们先去京城好不好？”少年嗯了一声，跑去收拾东西。

沅明兰记得这个放荡不羁的中年男人曾经追着她打闹，记得山上五个师兄妹的扶持，记得及冠时师傅送的剑穗，她记得很清楚，一直将它挂在佩剑“扶摇”之上。无论这个男人如何，沅明兰只希望这个男人可以多活几年，活到她成亲，活到她成为剑仙那一刻，哪怕，只是多活几日也好。她好像下定决心，浮空取物，从幼时翻烂的书籍之中取出两本，放在盒子中，转头不再看。

一刻钟以后，二人背囊下山。

李怀年轻轻拿出两坛子珍藏了很久的杏花春，放在私塾之外，好像在等一个久违的老友，而他看着二人离去的方向，叹声道:“蛟龙不出水，出水江湖便逐轻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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