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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沙场点兵（第1页）

之后的几日，即使是一有空便去他住的小院附近转悠，楚烨也并没能见到他心心念念着的先生。那天亲自领兵救人是温庭湛感受到了她存放在楚烨身上的阴气动荡，提示她对方濒临绝境且有生命危险，因为怕他出了什么事，这才强行醒来。此时既是确定了人没事，她自是要重新回去修复自身的。左右现在无甚大事，温庭湛也不想委屈自己的身体。

等她从沉睡中醒来，已是初秋时分了，天气虽是还未完全冷下来，但重伤初愈的温庭湛却是格外畏寒。断掉的经脉还是影响了她的内息运转，只要她不刻意调动，那些原本暖人的内力便龟缩在体内，迟滞闭塞，若是她刻意调动，便是经脉间针扎般的尖锐痛感。

温庭湛虽是并不畏疼，却也没有什么自虐的癖好，那些痛意若是放在战斗时，对她自是毫无影响的。但许是被惯坏了，比起让自己适应这种感受的想法，在平日里，她还是更情愿穿着厚厚的裘衣，或许再捧上个手炉，也不想为了些许面子去忍受那般痛苦的折磨。

自断去与这方天地的联系，又受了这样重的伤势之后，温庭湛的身体就似乎是又恢复了生前的状态。受的伤势不能直接依靠阴气愈合，需要相应的药物，脉息可以被探到，也可以通过进食和睡眠补充自己的能量，又成了原先作为镇远侯、统领温家军时的样子。

考虑到种种因素，温庭湛只将这个消息透露给了程昱和希芸这两人，甚至连有着她的本源阴气傍身的楚烨，都被她瞒了过去。故而她甫一从院中出来，程昱就请人为她探了脉。

男女之别用内息便可轻易地遮掩过去，但现在的温庭湛，经脉碎裂，内息薄弱，她面上虽是分毫不显，可体现在脉搏上的反应却实在是做不了假的。那老大夫把着他的脉搏沉凝了不到半刻，眉心便是重重一跳：“胡闹！”这样凌乱的内息，竟还敢想着再上战场？

奉命请他过来的兵士正要再询问些什么，他面前那个文弱俊秀的少年郎便伸手一拦，口里还道着“无妨”。老大夫几时见过这样不把自己当回事的人，登时气得当场站起身来，甩袖便要走。急的那兵士一脑门子的汗，忙起身留人，连话都有些说不利索了。

看着老人家须发倒竖的模样，温庭湛心里有些好笑，他抬手替老人斟了一杯茶，解下自己系在腰间的玉佩放在了面前的小几上，心平气和地解释道：“老先生，我是温庭湛。”

须发皆白的老大夫喝着茶水，听着这话还没反应过来：“你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到底是年轻人，这样的身子还想着上战场，这不是……等等，你刚才说，你是温庭湛？”

他的眼睛瞪得老大，仿佛完全没有接受那个传奇似的人物正与他对面交谈的事实，偏坐在他对面的少年完全没有感受到他的心情，顾自和颜悦色地答了他的问话，对他此前称得上是无礼的态度也并不怪罪，语气中还带着歉疚，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病人一般。

“对啊，我就是温庭湛。因着之前另有奇遇，前些日子才刚醒来。老先生，我是必定要回到战场上的，可有什么法子能让我这伤势不那么明显些？”

老人家眨了眨眼，从自己的思绪中缓过神来，看向温庭湛的视线也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担忧与疼爱。他本以为程家那老小子请他来是替什么世家公子看病，没想到是这位，倒是他错怪了人，不过这文弱书生的模样……可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想到这人从十五岁便守着这边疆，是风是雨一肩挑起，再想着来之前听到的那些多半是真的传闻，老大夫的态度便软和了几分，再看着这人瘦削得似乎一折就断的腕骨、因着久病而愈发苍白的脸色，剩下的火气也就不知不觉地熄了个干净。再看着这人，他便只剩了满心满眼的无奈，看了良久，方才在那澄澈迫切的眼神里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罢了。”

许是看出了温庭湛对医者的亲近和对老人的敬重，为着这人的身子，原本仙风道骨的老大夫难得的用到了自己的年龄，来了回倚老卖老，他先是吹胡子瞪眼地要求侍立在温庭湛身边的兵士记下了他的药方，又强要温庭湛保证有什么伤势即派人来找他，不得耽搁。

等这人无奈地笑着再三保证之后，老大夫才满意地点了头，唤来了候在外间的药童，收拾收拾自己的药箱子，带着人离开了那座小小的院落，由兵士将他送回医馆。

走之前，老大夫还是回头看了一眼那座隐在潼关城里极不起眼的破旧院子，整个潼关城的脊梁就竖立在这里，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用一己之力默默地撑起了所有人的安定。

若是此前有人与他说，那个守护了潼关大半辈子的战神会居住在这样荒凉的所在，他定会毫无风度地命人直接打出去。笑话，这样的人物，怎可能被埋没在市井之间？

可是见过那人之后，他又觉得这是理所当然了，这样光风霁月得仿佛神仙似的人物，不管住在哪里，大概都是自在的吧？他老头子到底是年纪大了，见不得这样的场景，就怕是这样良善的人给那些黑了心肝的官员欺负了去。其实不管住哪里都好啊，只要他们潼关的守护神愿意，只要他真的能够像个普通人一样，平平安安地过上剩下的大半辈子。

等那兵士带着程昱重又回转过来时，温庭湛已经披上了雪白的大氅，捧上了手炉，做好了要出去的装扮。毛乎乎的裘衣将他整个人裹进了皮毛里，清浅的色彩更衬得他重病初愈的脸愈发娇小白皙了起来，仿佛是京城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墨客一般。

佩剑安稳地系在大氅内方便活动的石青色外袍腰间，温庭湛倚在车厢上，见程昱带着楚烨和那名送走了老大夫的兵士来了，便示意人停了车马放三人上车。程昱看了看自家师傅出去的着装，就知他几个月未去校场查看，定是放心不下的，再想了想这人的脾性，心下悄悄地叹了口气，问了问他的身体状况，被狠狠瞪了一眼后，到底还是没敢阻拦。

到了地方，其余三人率先下了车候在门边，集合齐整的兵士只见一双白皙细腻的手撩开了车帘，紧接着一个穿着大氅捧着暖炉的贵公子走了出来，心下顿时不忿起来，他们训练良久等着长官检阅，难道是给一个啥都不会的公子哥儿耍猴而一般观看的么？

尤其是见他在车中的暖意里氤氲的那一点血色被寒风一吹成了雪白之后，心中的鄙夷更甚了，这样娇滴滴的大少爷，竟还要将军等他？这可真是。

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响起，站得近的程昱眉心跳了跳，侧首瞟了一眼刚刚落地的师傅，果不其然地在他的嘴角看到了一丝极淡极淡的笑意。他于是默默地转开了眼，悄悄侧移几步让开了身形，以免牵连到自己，同时在心里给在场的勇士们点了一整排蜡烛。干啥不好，非要去招惹这个煞神，去当年的温家军里问问，谁不知道“侯爷一笑，阎王上道”啊。

温庭湛在众兵士面前站定，并没有说什么开口检阅的话，她带过兵，对这些人的情绪可以说是了如指掌。军中慕强，更有不少人以貌取人，在还没有取得众人的认可前，即使所有的军中高层都已经认可了她，她下达的命令也只会被手下的人各种拖延和阳奉阴违。

不服，那就打到服。在军中，温庭湛向来信奉的就是拳头至上的准则。她是还没有完全恢复自己的实力，但这并不代表她就不和旁人动手了。她就这样捧着手炉站在那里，连自身的气势也未曾释放，直面着众人不善的目光，挑眉轻声道：“你们不服？”

“不服啊？”下面的议论声愈发响亮了，没有人正面回答她，温庭湛也知道自己问了一句废话，不过她也不恼，甚至还极为惬意地笑了起来，眉宇间是少有的少年意气，“好，不服的人全部去兵器架子上挑一样用得顺手的武器，与我打过。不服我就打到你们服！”

说着，他将手炉给了楚烨，又将身上披着的有些碍事的大氅交到了身边的程昱手里，解下了系在腰间的佩剑：“谁若是能逼得我这把佩剑出了鞘，我的位置便让给他坐。”

离开了手炉和大氅带来的暖意，瘦削的青年站在寒风里，像是一柄锋锐的剑，连脸上唯一还透着点活气儿的唇色都被秋风吹成了青白色。楚烨心疼地直皱眉，脚下几番踌躇，却到底没有上前阻拦。他虽不像程昱一般了解先生的为人，却也理解先生的骄傲，便是他说愿意替先生收拾这群没有眼色的兵士，先生大概，也是不会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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