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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雨（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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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雨

北京城久旱无雨了。时至谷雨节后，才见雨丝迷离。

凭窗外望，平日千篇一律的街道，顷紀间多了些奇异的风景：那些“板爷”（化京人对跻平板车小贩们的通称）虽然被越来越大的雨线，切断了生意而提前收摊，用苫布遮盖起货物而打道回府，但是他们还是对久旱的京城之春雨，表现出迎接耶稣降临的狂热。小贩们扒去了身上的褂子，一边接受这场圣雨的洗礼，还一边紧踩着雨条蹬车的粗壮的腿肚，扯着嗓子大声地喊叫着：

“雨——”

“雨——”

“下吧——下吧——”

“下金下银下元宝——”

尖厉而响亮的喊叫声，响彻临街楼旁的每间屋子。于是，楼窗一扇扇打开了，那呰白发苍苍的老人，不知是在追踪“板爷”留在雨幕中的回声，还是想呼吸点雨中湿润而新鲜的空气。

京城太干燥了，这一幢幢鸽子笼般的楼房，因为少了情雨的温柔，仿佛变成了沾火就着的火柴盒，干得人们嘴唇起泡、喉咙干涩，百病丛生。前儿天，用医用小车推着得了脑血栓病的老母亲去医院看病，奇怪的是那些在楼道中候诊的患者，不是议论彼此的病情，却在谈论着“天干地支”的阴阳轮回，说是“五行缺水”，人间就要灾变。连老中医也感叹地说：“如同冬雪可以去病一样，雨水对无雨之城也能驱邪；可惜只见物价上涨，却不见天雨垂落凡尘！”

雨丝终丁姗姗而来，她起始步履轻轻，只能听见一片沙沙之声；待我走近窗子，窗外雨丝织网，街市已在雨幕中朦胧。花的雨伞、花的雨衣，花的少女……若问在这短短的瞬间，迷离的雨丝为这个少雨之京城，编织了一片美丽的梦。

最兴奋的莫过于孩子们了，他们赤着脚板，在梦的画面中追逐嬉戏。当稚嫩的悦耳的嬉笑声停了下来，几个男孩蹲在楼下的墙角，便幵始了梦中织梦：

水牛水牛

先出犄角后出头

他们齐声喊叫，足以显示出竟真的虔诚。任天雨淋湿他们的衣衫，任雨滴顺他们的额头流淌，他们一动不动地蹲在郎作旯的方寸之地。他们吟唱的是北京极为古老的童谣，而内心则完全是对这场喜雨的祭典。但是最后孩子们终卜失重了，因为没有一只水牛从洞穴电爬出……颗颗赤子窀心，单薄透明得如同蝉翼，他们不知道久居之城，不会有蜗牛孕生水牛的生存条件是充沛的雨水。

他们还在虔诚的等待中呼叫：

你爹你妈

给你买来烧羊肉

大概是水牛害怕腋腥，终于没有探出那软软的犄角，孩子们的梦夭折在濛濛情雨之中，连站在阳台上观望的我，都感到了失落了梦幻的酸楚。

好在雨还在沙沙而落，密集的雨丝敲打在玻璃窗上，把雨中的京城，打扮得如烟似梦。那一排排眨着眼睛的汽车尾灯滑过我的眼底，像现代先锋派画家的魔幻之笔，勾勒出的一条条变形曲线；又若同群红绸舞的演员，伏地与雨丝共舞，多了儿分比舞台演出的宁静和飘逸……

雨。

久旱尤雨京城的第一场迷雨，似使条条街道都萌发了奔突的生命张力。还是在明、清年代种下的古槐，拂去了满身灰尘，献出了叶片的青翠；那排移棺于北美的加拿大白杨，因受这场喜雨之抚摸亲吻，眾示出它们阳刚的笔点和挺拔。

在我目光可及的远处，是街市的一个十字路口，红灯、绿灯、黄灯在雨中都有了特殊的沖韵，那若有矜无闪烁的光朿，不仅少7指挥南来北往车辆的工具色彩，还多丫如梦似烟般的幻境：黄灯亮了，像突然开放在街心的一束野菊；绿灯亮了，像伸张开边缘的一片绿荷；红灯亮像介欢树上绽开娇羞的毛茸葺的合欢……

古城有了诗情，都因为雨……这场久别了的雨丝，我突然想写点什么，便坐回到写字台前面对隔窗的雨滴，没有写完的歌：

我是雨滴

我是雨滴

我的母亲是云河

我被分娩到大地

我是雨滴

我是雨滴

哪儿心田焦渴

我就去那儿栖息

我是雨滴

我是雨滴

我没有国界的间隔

我没有人间划分的藩篱

我还想挥笔写下去，抬头望望窗子，雨丝不再流淌。站起身来望望街市，雨中的京城风景突然全部消失……不知何时，雨已停落，我仿佛又看见天卜划着圆弧轨迹的一轮火烫的骄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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