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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公刘（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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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公刘

诗曰：“笃公刘，匪居匪康，乃场乃疆，乃积乃仓，乃裹糇粮，于橐于囊，思辑用光，弓矢斯张，干戈戚扬，爰方启行。”《毛传》曰：“公刘居于邰，而遭夏人乱，迫逐公刘。公刘乃辟中国之难，遂平西戎，而迁其民，邑于豳。盖诸侯之从者，十有八国焉。”《笺》云：“厚乎公刘之为君也，不以所居为居，不以所安为安。邰国乃有疆埸也，乃有积委及仓也，安安而能迁，积而能散，为夏人迫逐己之故，不忍斗其民，乃裹粮食于囊橐之中，弃其余而去。公刘之去邰，整其师旅，设其兵器，告其士卒曰：为女方开道而行。明己之迁，非为迫逐之故，乃欲全民也。”案《国语·周语》，载祭公谋父之言曰：“昔我先王，世后稷，以服事虞夏。及夏之衰也，弃稷不务，我先王不宙，用失其官，而自窜于戎狄之间。”《史记·周本纪》曰：“不末年，夏后氏政衰，去稷不务，不窋以失其官，而奔戎狄之间。”二说相合。《史记》又曰：“不窋卒，子鞠立。鞠卒，子公刘立。公刘虽在戎狄之间，复修后稷之业。务耕种，行地宜。自漆沮渡渭，取材用，行者有资粮，居者有畜积，民赖其庆，百姓怀之，多徙而保归焉。周道之兴自此始，故诗人歌乐思其德。”此说与孟子对齐宣王所谓“居者有积仓，行者有裹粮也，然后可以爰方启行”合。《梁惠王》下。知必诗人旧说，自不窋已见迫逐，公刘安得居邰，更何来夏人迫逐公刘，公刘不忍斗其民之说？《郑笺》此语，盖谬以太王避狄事，移之公刘。《史记》又云：“公刘卒，子庆节立，国于豳”，则公刘犹未居豳也。毛、郑之云，几于妄造史实矣。惟谓诸侯从公刘者十有八国，此语当有所本。当即《史记》所云“百姓怀之，多徙而保归焉”之事。《疏》云“不知出何文”，盖亦诗人遗说，而毛氏窃闻之。然不知前后事实，遂至陵乱失次矣。故知无本之学，终不可与道古也。郑氏初学韩诗，乃舍完具之说，而取枝节之谈，可谓下乔入幽矣。

《史记》曰：“封弃于邰，号曰后稷，别姓姬氏。后稷之兴，在陶唐、虞、夏之际，皆有令德。后稷卒，子不窋立。”此三十四字，凡有三解：“号曰后稷”之“后稷”指弃。“后稷之兴”之“后稷”，指弃以后不窋以前居稷官者。“后稷卒”之“后稷”，则不窋之父也。娄敬言：周自后稷封邰，十有余世，公刘避桀居豳。此后稷指弃言。太子晋谓“自后稷之始基靖民，十五王而文始平之，十八王而康克安之”；卫彪傒谓“后稷勤周，十有五世而兴”，皆见《国语·周语》。则指不窋之父言。自不窋以前，周之世系，已无可考。故《左氏》谓“禹不先鲧，汤不先契，文武不先不窋”。文公二年。非不窋亲足比鲧，尊足比契，而周先王之可溯者，止于是也。然名号世次，虽不可知，固犹约略知为十余世。乃韦注《国语》，以不窋当太康时；《郑谱》更以公刘当太康时，则谬矣。自虞廷命弃，至于太康之时，安得有十余世邪？《疏》云：“《外传》称后稷勤周，十五世而兴，《周本纪》亦以稷至文王为十五世，计虞及夏殷，有千二百岁，每世在位，皆八十许年，乃可充其数耳。命之短长，古今一也，而使十五世君，在位皆八十许载，子必将老始生，不近人情之甚，以理而推，实难遽信。”竟不悟不窋之父与弃非一人，可谓瞽矣。

《吴越春秋·吴太伯传》云：“拜弃为农师，封之邰，号为后稷，姓姬氏。后稷就国为诸侯。卒，子不窋立。遭夏氏世衰，失官奔戎狄之间。其孙公刘，避夏桀于戎狄，变易风俗，民化其政。”于弃与不窋之父，已不知分别，然云公刘当夏桀时则不误。盖得之旧传，而措辞偶不省也。《史记·匈奴列传》曰：“夏道衰，而公刘失其稷官，变于西戎，邑于豳。”此约略之辞，故上不溯不窋，下不及庆节。娄敬言公刘居豳同此。此等皆非叙周事，故不为过，不当与《毛传》《郑笺》同讥也。然云“其后三百有余岁，戎狄攻大王亶父”，则亦以公刘在夏末矣。

《史记》曰：“庆节卒，子皇仆立。皇仆卒，子差弗立。差弗卒，子毁隃立。毁隃卒，子公非立。公非卒，子高圉立。高圉卒，子亚圉立。亚圉卒，子公叔祖类立。公叔祖类卒，子古公亶父立。”毁隃，《索隐》云：《世本》作伪榆，此仅字形之异。公非，《索隐》云：《世本》作公非辟方；高圉，《索隐》云：《世本》作高圉侯侔；亚圉，《集解》云：《世本》作亚圉云都；公叔祖类，《索隐》云：《世本》云太公组绀诸盩，《三代世表》称叔类；则嫌非一人矣。皇甫谧云：公非，字辟方；云都，亚圉字；公祖，一名组绀诸盩，字叔类，号曰太公。《索隐》云：“《汉书·古今人表》曰：云都，亚圉弟。如此，则辟方侯侔，亦皆二人之名，实未能详。”案《古今人表》以辟方为公非子，高圉为辟方子，夷竢、亚圉皆高圉子；如此，则辟方，侯侔，云都，多出三代。故杜氏《释例》，以高圉为不窋九世孙。《路史·发挥》亦主是说，谓公叔组绀，是为祖类，生诸盩，是为太公，太公生亶父；自不窋至季历一十七世。案《酒诰疏》云：“《世本》云：后稷生不窋为昭，不窋生鞠陶为穆。鞠陶生公刘为昭，公刘生庆节为穆。庆节生皇仆为昭，皇仆生羌弗为穆。羌弗生毁榆为昭，毁榆生公飞为穆。公飞生高圉为昭，高圉生亚圉为穆。亚圉生组绀为昭，组绀生大王亶父为穆。亶父生季历为昭，季历生文王为穆。”则《世本》之意，确不以辟方、侯侔、云都、诸盩为异人。《吴越春秋》云：“公刘卒，子庆节立，其后八世而得古公亶父。”此八世系除本计，其间亦不能容辟方、侯侔、云都、诸盩也。《左氏》昭公十七年云：“余敢忘高圉、亚圉。”以高圉、亚圉连言，其间亦似不能有侯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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