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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章 奇怪（第1页）

“水灵族的保证一文不值。”三娘自觉本来没必要这么尖刻，但这话够刺耳的。

令三娘惊讶的是，林牧之笑了。不过他的表情是空洞虚无的。“噢，我还不知道这个吗？”他咕哝着，更像是在对自己和楚南说话，“保持你的怒意吧。楚南也许不赞成，但这比其他东西都有益。只不过你得学会驾驭它。”

尽管三娘根本不想接受这个人的任何建议，可这句话她听进去了。林牧之教过小蝌蚪，三娘得承认他能令自己的法术成长，否则就太傻了。再说，怒意自己有，肯定的。

“还有什么传说？”三娘问，“赵若翾和头领似乎有意拖延，或者说，是你外甥让他们拖延的。”

“是的。”

“真奇怪。他明明就准备好战斗了。”

林牧之又一次怪怪地笑了：“向松从小就是照着战争培养的，就像你从小就是照着机器培养的。但你并不想再回到作坊里去，不是吗？”

三娘的回答黏在了喉咙里。自己是奴隶，自己是被迫的；自己所知道的就是这些。

“别对我耍聪明，林牧之。”三娘咬牙切齿地说道。

林牧之却只是耸耸肩：“我不过是试着理解你的观点。你也试试去理解他吧。”

如果是在往常，三娘也许会冲出房间，怒不可遏，剑拔弩张，在暴跳如雷里寻求安慰，用愤怒来宣泄情绪。然而，她坐回了楚南身边。林牧之无法激怒她，让她像个气坏了的孩子似的跑开。比他更糟的监工三娘也打过交道，她不是不懂得忍。

“我见过婴孩死去，他们没见过阳光，没呼吸过新鲜空气。你们族人的奴隶，你当过吗？等你试过之后再来对我演说各种观点吧，林大人。”三娘转过头，不再看他。“等王子真正选定阵营的时候，请让我知道。但愿他能选对。”

三娘冲楚南点点头：“准备好再来一次了吗？”

另一边的小蝌蚪此时还在囹圄中慢慢地挨着日子。

几个月前，水灵族倾巢而出逃离碧霞祠，因为火精人在他们珠光宝气的宴会上发起了袭击，令他们惊恐。那时，水灵族的行动是有组织的。蝌蚪和他们一起离开，整齐划一，分批分期地顺流而下，以期有朝一日班师回朝。这一次却完全不同。

疏月的免职令一股脑儿地颁布下来。蝌蚪不了解详情，但她注意到朝臣的人数在减少。很多老资格的老臣不见了。王家内务大臣，一些将军，各种部堂的官员——被免职了，传言漫天。不过蝌蚪更明白，这是因为他们与向松关系亲近，与他们的父王关系密切。

由此来看，疏月很聪明，他不信任他们，无情地解雇了他们。他没有杀掉他们或让他们“失踪”，因为那样会再次激起高门勋贵的抗议。他可没那么傻。不过，退一万步说，这些变动也是决定性的。疏月扫除异己和障碍，犹如从棋盘上拿掉一颗颗棋子。

结果就是宴会坐席空荡荡的，像是缺了牙的嘴。裂痕出现了，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大。大部分被勒令离开的是那些上了年岁的男女，他们仍然对旧朝忠诚，往往回忆更多，对新王的信任更少。

一些人开始称其为“顽童治国”。

很多勋爵和老臣离开了，被汉中王送走了，他们的儿子和女儿却被留了下来。一种要求，一种警示，一种威胁。

他们是人质。

就连尸突家族也没能逃过疏月日益增长的偏执。唯一得以保全的是大鹤山卫家，他们没有一个人在他暴风雨般的免职令中折戟。

那些留下来的人笃志忠诚——至少是设法让自己看起来如此。

也许这就是疏月越来越多地召唤蝌蚪的原因，也是她能更看清他的原因。蝌蚪所拥有的忠诚，他可以信任，这样的人仅此一个。他真正了解的人仅此一个。

疏月在两个人的早餐时间浏览探子们送来的各种报告，眼睛飞速地前后一扫了事，想偷着看清内容是不可能的。他很谨慎地把报告放在他那侧的桌子上，一读完就倒扣过来，蝌蚪根本够不着。既然不能看报告，那就看看他吧。

他安之若素地被灵璧石环绕着，不论是在这儿还是在他的私人餐厅，哪怕禁卫军就在外面，守住所有的门，守在高高窗子的另一边，也不例外。蝌蚪能看到他们，但是他们听不见里面的讲话，这是疏月设计的。

他的羽衣外套没系扣子，头发蓬乱，时候尚早所以也还没戴上流精耀日冠。蝌蚪觉得这里就像他的小小避难所，在这儿待着，他就能骗自己说一切都很安全。

他现在的样子几乎就是蝌蚪想象中的模样：排行第二的王子，安时处顺，对无缘于自己的流精耀日冠王位毫无负担。

透过杯子边缘，蝌蚪看得到他脸上的一切细节。眯起眼睛，绷紧下巴，是坏消息。黑眼圈又出现了。而当他吃掉两人份的食物，把他面前的盘子推开时，蝌蚪才发现他这些日子以来更消瘦了。他是否会梦见暗杀的那一幕呢。

蝌蚪想：梦见他的母亲，尸首在自己的手里。他的父亲，因他的言行殒命。他的哥哥，流亡在外却仍然是持续的威胁。真可笑，疏月自称为向松的阴霾，但现在，向松倒变成了他的阴影，在疏月岌岌可危的王国的每个角落躲避着被追猎。

关于弑父王子的消息到处都是，连蝌蚪都能听到几句。他们在褒水湾、黄金谷、昭化塔发现了他在活动的踪迹；而不确切的消息却称他已经越过边境，到了陈仓栈道。蝌蚪的确不知道这些传言里哪一句是真的，但就她所知，向松应该去姑墨，到遥远的安全之地去。

尽管这儿是疏月的王宫、疏月的地盘，蝌蚪却还是能看见向松的痕迹：整洁完美的羽衣、训练中的士兵、燃烧的蜡烛、悬挂画像和家族色的镀金墙壁。一间空置的大厅让蝌蚪想起了她与向松的舞蹈课。要是用余光打量疏月，蝌蚪甚至能把他当成向松。毕竟，他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容貌肖似，都有着黑亮的头发，以及王室血统的优雅轮廓。但疏月更苍白、更瘦削，与向松相比就像是一副骷髅架子——无论身体还是灵魂，都是那么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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