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蝌蚪知道向松能感觉到自己哭了,因为每一抽泣蝌蚪的肩膀就跟着一抖,可是向松什么也没说。这不是言语能表达的。他只是待在那儿,给蝌蚪世界毁灭之前的最后一点儿温暖。
而蝌蚪的眼泪是为所有人而流,赵若翾、鲁宾白、星颜、马死鬼、清淮、连云、萌兮、娘亲和父亲。他们就是自己的全世界。还有知夏。不管自己多努力,也没能救得了他。蝌蚪甚至连自己也救不了。
至少自己还有耳环。这些小东西,锐利的耳针刺入皮肤,会跟着自己一起直至末路,生不离,死不弃。
两个人就一直这么待着,足有好几时辰,然而时间流逝也没能带来什么改变。蝌蚪在这恍惚之中甚至一度快要睡着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却一拳把她给揍醒了。
“在另一个世界里,我没准儿会嫉妒的。”
疏月的话让蝌蚪的整个脊骨都打战,而且是以不太美妙的方式。
向松向被针扎到一样地跳了起来,那速度比蝌蚪的雷电还要快。他扑向栏杆,震得那些铁栏杆一阵乱响。但栏杆结实极了,把疏月——狡猾阴险的、令人作呕的、穷凶极恶的疏月,挡在了一手之外。
“省省力气吧,我的好哥哥。”疏月说道,每吐出一个字都咬得牙齿咯吱响,“你很快就会用到它了呢。”
虽然他没戴上汉中王的流精耀日之冠,可是疏月站在那儿已然带着一种邪恶汉中王的气场。他的法服上已经有了新的纹章——那曾属于他的父亲,而蝌蚪讶异于它们竟然仍沾着血。他看上去比以前更苍白了,但是黑眼圈消退了。杀父弑君让他睡了个好觉,神清气爽了。
“踏上比武场的会是你吗?”向松双手紧攥住铁栏杆低啸道,“你会亲自动手吗?你有那个胆量吗?你这个懦夫!阴险小人!”
蝌蚪根本没任何力气站起来,否则真想冲过去徒手扯开栏杆,直掐住疏月的喉咙。可她只能看着,连骂的力气都没了。
疏月干巴巴地笑了笑。“我们都很清楚,凭借个人实力,我永远也无法打败你。”他说,把向松曾经给他的建议原样丢了回来,“所以我要用自己的智慧战胜你,哥哥。”
蝌蚪想到,疏月曾经告诉过自己,向松憎恨失败。可现在蝌蚪意识到,意在胜利伺机而动的那个人,一直以来都是疏月。他每一次呼吸,每说一个字,都是为了这血淋淋的胜利而设下的步数。
向松压低了自己的咆哮声。“小月,”他说,这个小名此刻听来已经全无爱意,“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对父王,对我,对她?”
“一个被弑的汉中王,一个叛国的王子,还真是血腥。”疏月冷嘲热讽着,在向松够不着的地方晃来晃去。“他们站在街上为咱们的父亲哭天抹泪呢——至少是装着哭天抹泪。”
看了看脚下,疏月只是漠然地耸耸肩,接着说,“有一些愚蠢的狼子野心之辈等着我犯错,聪明之人却知道我肯定不会。大鹤山卫家,还有韩家,他们多年来已然把爪子磨得锋利,就等着心软慈悲的汉中王上台呢。你知道他们看着你的时候口水都流出来了吗?想想吧,向松,从此往后的数十年里,父亲会慢慢地衰老,安详地仙去,而你继位后会和卫有仪——那个暴力和大铁锥堆起来的娘们结婚,他的哥哥就成了外戚,在旁辅佐。你连登基礼当晚都撑不过去,卫有仪会和我妈妈做同样的事,用她的儿子取代你。”
“别告诉我,你这都是为了张家的基业,”向松讥讽着,摇着头说,“你做这些都是为了你自己。”
疏月再次耸了耸肩,咧开嘴尖刻而残忍地笑了:“你真有那么吃惊吗?可怜的小月,二王子,哥哥烈焰之下的阴影。弱不禁风的、微不足道的,注定要站在一旁注定要下跪朝拜。”
他转而踱到蝌蚪这间牢房前面,蝌蚪只能瘫在地上仰头看着他,无法相信自己竟会曾为他感动。他明明闻起来都冷酷到底,看起来都让人生厌。
“和一个姑娘纳征之礼,却又盯着另一个,盯着他的不受重视的王子弟弟的未婚妻。”他的话语冲向了凶残的边界,裹挟着沉重的狂怒,但这里面有真相——蝌蚪极努力也忘不了的严酷的真相,它让蝌蚪毛骨悚然。“你夺走了本应属于我的一切,向松。所有的一切。”
这时候蝌蚪站了起来,浑身颤栗着,但还是站住了。他骗了自己那么久,现在不能让他再骗下去了。
“我从来就不属于你,而你也不属于我,疏月。”蝌蚪恨恨道,“这也不是因为向松。我原以为你是有同情心的,我以为你慈悲、勇敢、善良。我以为你比他好,因为你懂得万民的苦楚,但这一切只不过是你的算计。”
我以为你比他好。这句话,疏月绝想不到有人会说出口。他退缩了一下,那一瞬间,蝌蚪看见了她曾经认识的那个男孩,现在已经不存在了的那个男孩。
他伸出手,穿过栏杆揪住蝌蚪。当他的手指扣住蝌蚪裸露的手腕时,蝌蚪只觉得皮肤传来一阵阵恶心和反感。他紧紧地抓着蝌蚪,好像她是什么救命的绳索。有什么东西在他身体里“咔嚓”一声碎成了无数片,仿佛是那个铤而走险的、如履薄冰的、胸无大志的孩子,想要抓住他最喜爱的玩具。
“我可以救你。”
这句话让蝌蚪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父王也爱你,疏月。你看不见这爱,但他确实爱你。”
“骗子。”
“父兮吾父,爱我至深。他爱你,而你杀了他!”向松脱口说道,言辞仿若鲜血从血管中喷薄而出。
蝌蚪接着道:“你哥哥爱你,而你让他变成了杀父弑君的忤逆之徒!我——我也曾爱你,信任你,需要你,而现在我却要因此去死!”
“现在我是汉中王。只要我高兴,你就能活命。一切易如反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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