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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第2页）

拉起车帘，静静看向朱门上微斜的匾额：楚府。这么快就到秋尽之时，这么快就落寞了。

那个老瘦虚弱的身影突然站住，猛地回头，直直地凝视我，眼中似有不甘。他干涩的嘴唇微微张动，欲言又止，苦笑一下，闭眼仰面。

&ldo;老匹夫，快走！&rdo;身后的芝麻小兵狠狠地推了他一把，楚风踉跄了一下，带的身后的家人一阵前倾。

&ldo;天意啊！&rdo;语调悲凉，嘹唳干云。楚风半转身体，向我深深一揖。

感觉到热热的液体慢慢滑下，引得脸颊一阵轻痒。我随意地擦了擦额角，摊开手掌，只见指尖染着殷红的血，在惨淡的秋色中显得格外妖艳：寒冬近了，再无闲情去哀叹病色的残景。

深深地吸了口气，放下布帘，碾了碾指腹上黏稠的液体，眼睛重新找回了焦距：不要像回忆拖住过去的影子，不要像梦呓擒住往昔的繁华。将落寞的平林抛在身后，我要用双手劈开荆萝，用双脚为自己、为家人踏出一条生途。

画眉啼血坠寒枝

头发被北风吹得凌乱，绾了绾耳边的发丝，用手轻轻滴抚摸着芭蕉粗糙的树棕。两脚踏在枯黄色的蕉叶上，发出裂帛一般的碎心声。如今叶凋满地黄，扇仙空留一缕伤。而让世人寻寻觅觅的芭蕉心在肃杀的秋风中，瑟瑟蜷缩，哀哀展形。

&ldo;所梦虚不实，亦如芭蕉心。&rdo;若有所思地念出明心院的门联，不禁哑然：这一场梦虚虚实实，夜夜寒心。如今秋风剥去了芭蕉细长的爪叶，显出真心，但却为时已晚。

轻抚腕间的紫檀佛珠，低低背念《大力明王经》：&ldo;如雾如舍宅，风中烛水上沤。芭蕉心如，诸画相如，空中花如，梦幻影响如。苦乐轮回如一切瀑河，如一切海波，如是如是。&rdo;

从地上捡起一枝芭蕉叶，漫步在空落落的宅院中。自从哥哥宣布迁离繁都后，那些家养的仆役丫鬟领了银子，收了卖身契，叩了头，半恋恋半欣喜地离开了。如今韩家已从高门深院变成了孤门独院，剩下的仅仅是韩全、画眉、弄墨和竹韵四人而已。

偏过头，看着扇形窗里枯黄的蔷薇，心中一阵酸痛：三秋之前，其叶郁郁，其花嫣嫣，其女姝姝，其乐融融。而如今，凋花败叶，枯藤残枝，物是人非事事休。

手指拨拉着藤条，指腹突感一个尖锐的刺痛，翻掌一看，左手食指被扎了一个针尖大的细孔。殷红的血滴凝在那里，艳艳的如同一颗红豆。食指按在病色的衰花上，柔柔地为她染上最后一丝春色，为她涂上最后一抹胭脂。

蔷薇，真是一种多刺亦多情的植物。

细细顾盼，将这一树一花，一秋一色，深深地印入眼中，烙在心头。就快要离开这里了，就让这一切成为回忆中的美景，就让这一切妆点我的梦境。

缓缓前行，待到黄昏院落秋归去，我才晃到禾日厅。

&ldo;小姐回来了。&rdo;竹韵摆好筷子，蹲下身，帮我理了理乱发，&ldo;今儿风大，小姐还出去逛，要是小脸被吹皴了，可就不好。&rdo;说着习惯性地将我的手放入她的怀中，为我取暖。

凝视着她淡淡的褐瞳，轻轻说道：&ldo;竹韵，我只是想多看看这里。&rdo;

她的目光微颤，抿了抿红唇，好容易挤出一记微笑：&ldo;我的傻小姐，又不是回不来了。少爷不是说了，这个宅子还留着，不卖。&rdo;

弄墨将铜盆放在梨木矮桌上，向我招了招：&ldo;小姐，来擦擦手吧。&rdo;

小步移到她面前，伸出小手。弄墨细心地为我卷起衣袖，用浸湿的棉布为我轻轻地擦拭手掌。静静地看着她明艳的侧脸，眉似柳叶，眼如丹凤，瞳似秋水，唇如樱桃，一时看痴了。

&ldo;小姐？&rdo;她转过脸，眉头轻皱，&ldo;小姐？怎么了？&rdo;

&ldo;啊。&rdo;猛地回神，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ldo;弄墨，你真美。&rdo;

她的面容骤然舒展开，突然一亮，比这金红浓烈的晚霞还要艳丽：&ldo;小姐长大了会更美。&rdo;

&ldo;弄墨就别唬我了。&rdo;嘟了嘟嘴，歪着头，低声问道，&ldo;你为什么不跟你哥哥嫂嫂一同离开？你，不想他们吗？&rdo;

她柳眉一皱，凤眼一眯，粉脸薄怒：&ldo;谁会想他们！将军和夫人对下人有多好，他们又不是不知道。两位尸骨未寒，我那哥哥嫂子就甩了膀子，拿了银子，头也不回地走了。这般没有良心的人，我还跟着他们做什么？若是听了他们的胡话，跟去了，总有一天那两个没心肝的会把我卖去做人家的小老婆！&rdo;说着，端起铜盆，气呼呼地走到门边，一扬手，泼的一地水。

我小心翼翼地挪了挪脚，一把抓住竹韵的衣袖，藏在她的身后。这个辣子又开始生气了，真是可怕。竹韵温柔地拍了拍我的手，白了弄墨一眼：&ldo;好了，这会子发什么火，不都撇干净，再无关系了吗？&rdo;

&ldo;哼！&rdo;弄墨冷哼一声，擦了擦手，将菜笼掀开，&ldo;不想了，不想了，想那两个挨千刀的做什么！&rdo;

说是不想，其实心中还是放不下吧。我默默地叹了口气，爬坐到了红木绣蹲上。两手托腮，直直地看着院中的柏树，峥嵘老柏寒尤健，待我归来更孤高。三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我的视线，仰起头，笑眯眯地看着他们：&ldo;哥哥、琦叔叔、硕叔叔，你们再不来，卿卿可要一个人吃独食了。&rdo;

&ldo;馋丫头！&rdo;哥哥揉了揉我的头发，一伸手，邀两位叔叔落座。

我两手交握，十指纠结，紧张地看着他们：&ldo;我们什么时候出发？&rdo;

韩琦早已剃了胡子，那道从左颊延至下颚的褐色疤痕显得有些骇人，他微微一笑，和蔼地说道：&ldo;后天便走，小姐舍不得了？&rdo;

我稍稍心安，松开两手，拿起筷子，笑笑作答：&ldo;还好，这里的一切我都记下了，忘不了。&rdo;刚要举箸，突然想到一点，眉头一皱：&ldo;凌翼然，啊不，对于青国九殿下的邀请，你们打算怎么办？&rdo;湖宴归来，凌翼然送了两次帖子，表明了求才之心，不知哥哥和两位叔叔怎么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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