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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第1页）

乾隆微微一笑，只用调羹舀着汤喝。外头高无庸进来禀道：&ldo;刘统勋已经宣到，在重花门外候旨。&rdo;富察氏见乾隆吃得香甜，忙道：&ldo;怎么这么没眼色？叫他等一会儿！‐‐这么晚了，皇上叫他有什么要紧事？&rdo;乾隆又捡几块豆腐吃了，擦着额头上的细汗，说道：&ldo;这豆腐汤真好用‐‐是这样：朕今晚出去走了走，外头除了不挂红灯，和往年没什么两样，国丧三年还没有过去，人们怎么就乐了起来？叫刘统勋今晚出去，到各大臣家里看看。朕禁不掉民间，难道连自己奴才也管不了？连鄂尔泰家都放焰火摆酒请客，太不像话了！&rdo;

&ldo;这不是我管的事。&rdo;富察氏笑道：&ldo;皇上什么书没读过？&lso;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rso;，这是人之常情。你今晚各大臣家里走动，还不是因为过节了，大家高兴，去抚慰抚慰人家？这么一弄，倒变成了为挑剔人家毛病去的了，合算么？再说，老佛爷刚刚还有懿旨，今年元宵大内不结彩张灯，各宫宫眷拘了一年，也可松泛松泛，只不用喜色就行。慈宁宫明晚还要摆几桌筵席，召唤命妇们进来给老佛爷取乐子呢！你叫刘统勋在外头这么一折腾，连老佛爷的脸面也扫了。&rdo;皇后款款而劝，说得乾隆也是一笑。这才醒悟到是自己嫌寂寞，要强令别人也跟着寂寞。但刘统勋已经叫来，手头又没他的公事，可怎么好呢？想着吩咐道：&ldo;叫刘统勋进来。&rdo;富察氏起身便要走，乾隆叫住了道：&ldo;这是个正直臣子，又正当年富力强，永琏将来用得着的人，你见见没有坏处。&rdo;富察氏这才坐下。

刘统勋夤夜被召入宫，却又被挡在养心殿外等了许久，不知出了什么事，心里一直踌躇不安。他站在垂花门外望着星空，一件一件回想着自己近来经手的案子和交办的差使，兜着圈子反省，哪一件有什么继漏，哪一件还有要请旨的地方，默谋着皇帝问哪件事，该怎么回话。忽然又想到该不是要交机密差使自己去做？五花八门的胡思乱想装了一脑门子。听见传叫，刘统勋赶忙趋步进院，小跑着拾级上了养心殿丹埠，轻声报说：&ldo;臣，刘统勋奉旨见驾！&rdo;高无庸一挑帘抬脚便进去，竟被门槛绊了个踉跄。

&ldo;高无庸，&rdo;乾隆在暖阁里说道：&ldo;这个门槛太高，已经有几个外官绊着了。明日吩咐内务府重做一个，往下落三寸，可听着了？&rdo;高无庸忙躬身答应。刘统勋这才看见富察氏也在，忙趋前一步伏身叩头道：&ldo;臣刘统勋恭请圣安，恭请娘娘金安！夤夜召臣，不知有何差使？&rdo;

乾隆笑着瞥了一眼富察氏，说道：&ldo;你不要张惶，要紧事是没有的。方才朕出去走了走，到几个大臣家都去看了。也想去看你。格于你只是个侍郎，怕有物议。皇后刚才送来野鸡鱼头豆腐火锅，朕进得很受用，也没舍得进完。娘娘说刘统勋位份虽低，却是忠臣，就赏了你吃。明儿元宵你要巡街，就赏你你也吃不好。就在这里吃，吃完它！&rdo;富察氏也没想到乾隆会如此办理，把偌大的人情让给了自己，不禁一笑，竟亲自起身将乾隆吃剩了的火锅端过来放在刘统勋身旁的几上。

&ldo;谢主子，谢主子娘娘……&rdo;刘统勋强忍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转，终于还是开闸水似的淌了出去，伏地叩头，哽咽得语不成声，&ldo;臣何德何能，劳主子、娘娘如此关怀挂心……&rdo;他颤抖着站起身来，坐在杌子上，一口一口吃完了那个火锅。

乾隆和皇后一直都没有说话。为怕他吃得不自在，皇后取了一张纸在上头描绣花样子，乾隆却一份又一份看那奏章，直到刘统勋起身谢恩，才点头笑着摆摆手道：&ldo;你且坐。还有几个字就批完了，朕还有话吩咐。&rdo;说着已是写完，搁了笔道：&ldo;刘康这个人你觉得如何？&rdo;

&ldo;此人办事还算勤谨。&rdo;刘统勋一听便知是为今天刑部衙门的事，心里暗自诧异乾隆消息灵通，斟酌着字句说道：&ldo;他在山东赈灾，确是一芥不取，官声是很好的。调任山西以来官场里略有微词，过分顾全上下同僚情谊，象个四面玲珑的人，兴许官做大了不思进取之故？这次碰钱度的壁也为了这。其实平陆一案真的与他无干的，钱度闹这一出，臣也觉得过分。这是私地告诫，暗地就能处置的事，何必故意张扬？&rdo;乾隆听了不禁莞尔：&ldo;这就是中有不足必形于外了。两个都是好的，也都够受了。但钱度当面却金，不爱钱而借名，就有沽名钓誉的意向，也有些小毛病。听山西将军奏，刘康办事前不收礼，办完事尚敢收受，不知是真是假。朕记得他原是私塾先生，极是潦倒的，前山东赈灾，一下子就捐了一万银子。既是清官，银两从何而来？唉……天下猜不透的事是太多了。&rdo;刘统勋忙躬身微笑道：&ldo;是。前头读邸报，傅恒的奏章，主上以宽为政，原为求治，下头官儿尽有奉迎圣意、粉饰太平的，为了落个政简讼平的名声，有的县官竟敢将原被告双方用一根夹棍动刑息讼，叫人听来不可思议。&rdo;

乾隆边听边点头，叹道：&ldo;蠲免钱粮，修治河防，这都是大政，无论如何天下臣民还是得了实益的。只是有些地方偏就不能体贴朕意，不是抗着不办，就是玩忽懈怠。真奇怪，明摆着的好事都给办歪了！闹灾地方有邪教，这是疥癣之疾，可怕的是旱涝不均，恩泽不遍，给jian徒可乘之机。&rdo;刘统勋道：&ldo;皇上这话洞鉴万里。臣布衣出身，知道此中况味。大凡读书人没有做官时，多都抱着济世救民造福一方的雄心。一旦为官，就忘了这些根本；做小官时想大官，做了大官还想入阁拜相，全看上头颜色办事，于百姓倒不相干了。谁还去想当年读圣贤书、立治国志呢？上头要讨皇上欢心，下官要讨上宪青睐。于是走黄门的用钱，走红门的送女人，种种千奇百怪异样的丑事都出来。就是白布，泡进这染缸里，还有个好儿？&rdo;乾隆哈哈大笑，说道：&ldo;依着你刘统勋，该怎么矫治呢？&rdo;

&ldo;没有办法。&rdo;刘统勋笑着摇头，&ldo;自祖龙以来二百七十二帝，谁也没有根治这一条。昔日武则天女皇称制，恨贪官设密告箱，允许百姓直奏皇廷，任用酷吏明查暗访，官儿杀了一批又一批，每次科考新进士入朝，太监们都说&lso;又来一批死鬼&rso;‐‐照样是贪官斩不尽、杀不绝。为什么？做官利大权重，荣宗耀祖，玉堂金马琼浆美酒，其滋味无可代替。唯有人主体察民情，以民意为天意，兢兢颤颤如履薄冰，随时矫治时弊，庶几可以延缓革命而已。&rdo;

乾隆和皇后听他这番议论，不禁都悚然动容。默思良久，乾隆起身来，脚步豪橐踱着，倏然回身道：&ldo;明日下旨，你兼左副都御史之职，嗯‐‐傅恒在外头时日也不短了，你以钦差身份替朕巡视一下山东、山西、陕西、河南，甘陕和直隶都看看，下头情形如实奏朕，天晚了，你且跪安，明儿递牌子进来再谈。&rdo;

当晚乾隆就宿在了皇后处。因知皇后体弱身热，且微咳不止，乾隆顿时一惊，细询时才知道富察氏已经两个月没来癸水。乾隆笑道：&ldo;吓人一跳，原来竟是喜！又要给朕添一个龙子了！&rdo;皇后似乎心事很重，娇小的身躯偎在乾隆怀里，微微摇头道：&ldo;是喜。身子也有病。这无名热有些日子了。&rdo;乾隆抚着她的秀发，缓缓说道：&ldo;你总是提不起精神来，秉赋又薄、稍有寒热，哪有不病的？你是朕的爱后，天下之母，朕所有的就是你的，该慡朗欢喜起来才是啊！&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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