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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第1页）

太平镇的首富马本善家此刻却陷在一片慌乱之中。土匪借粮原也是寻常事，这个&ldo;四不管镇子&rdo;地处沂山老山沟里。自己的佃户里也有不少人和寨上刘三秃子常来常往，寨里一句话传下来，借个三千两千斤粮，二话不说就叫长工送上去了。他自认是上匪的&ldo;窝边糙&rdo;既通匪，又通官府，兵来支兵，匪来资匪，四面通融，几十年来，与官匪相处平安无事，刘三秃子总不至于连这窝边糙也不要吧。想不到这次竟这么不讲情面，一张口就是七百石！七百石粮他有，但也就腾空了他的库底，明年就得跟那些泥脚杆字一道儿去吃舍粥棚的饭‐‐这面子扫得太大了，前且济南城粮价已经涨到三十两银子一石，一声&ldo;借&rdo;两万多两银子凭空就没了，也实在叫人肉疼。所以才把刘三秃子那封借粮信偷偷递到了省城。但信寄出去，他立刻又后悔了，臬司衙门里就敢保没有通匪的？一旦露出馅儿，这一家人，这份家业可就万劫不存了。再说，万一省里不发兵，留这个&ldo;把柄&rdo;在人家手里，早晚也要大祸临头的……若要倾家荡产地去支应这个刘三秃子，将来官府知道了，办个&ldo;通匪&rdo;罪名儿，也免不了背上插起亡命牌挨一刀‐‐心里正七上八下的没个安落处。信寄出三天，马本善像热锅上蚂蚁一般难熬。往张家湾亲家那边送婚书、聘礼等一切事务都由大儿子马骥遥往来奔走。二儿子马骥远是新郎，正兴兴头头要娶媳妇儿。请舅舅、迎姑姑；发请帖、请戏班子、布置喜堂、安置筵席、请吹鼓手的事由老三奔走。一大家子几十口人走马灯般忙成一团乱麻，谁也没留心老爷子急得心如火的，只是叫管门的老马头到门外&ldo;瞭着点&rdo;。弄得不知内情的家人们莫名其妙。

熬到二十二日正日子，上匪官府两无消息。神经绷得很紧的马本善反而松弛下来，鸡不叫就起了床，看看二儿子的喜堂，又到搭好的芦棚里看着大师傅们宰鱼、杀鸡、煮肉、炸丸子，从溢着白雾的灶棚出来，站在院里嗅了嗅弥漫着的肉香，见老马头满身是霜从外头进来，忙招手道：&ldo;你过来！&rdo;

&ldo;老爷！&rdo;老马头搓了搓冻得有点发木的脸，几步趋跑过来禀道：&ldo;老东家，起恁早？告您老人家一个讯儿‐‐人来了！&rdo;

&ldo;谁？！&rdo;马本善浑身一颤，&ldo;哪边的？&rdo;

&ldo;官府的，来的还是大官儿呢！&rdo;老马头激动得声音发抖，&ldo;省里的丁臬台亲自带兵来了，现在门外等着见您呢！&rdo;

马本善两腿一软，几乎瘫坐在地上。老马头忙来扶时，他已倏地站起身来，一边说：&ldo;快，快请！&rdo;三步两步便迎出了大门，却见大门口拴马石旁站着三个人，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穿着两开气长袍，外套着黑烤绚乌褂，脚下蹬着石头正和两个年轻人闲磕牙儿。两个年轻人也都是生意人打扮，身着天青袍子、青缎套扣背心，辫子随随便便搭在肩上正说得热闹，见马本善出来，忙迎了上去。马本善见大院周匝并没有兵，心里又是一紧。老马头凑了上来，低着声气道：&ldo;这三位都是长官，从张家湾那边过来的。&rdo;马本善嗫嚅了一下，看了看走过来的高恒和黄天霸，正不知该怎么称呼。黄天霸笑道：&ldo;我们是从张太公庄上过来的，给我们姑娘下婚书、送聘礼的！&rdo;

&ldo;是送聘礼，&rdo;丁世雄一摆手，一个兵丁打扮的长随牵着一头驴过来，丁世雄指着驴背上驮的两口大木箱，笑道：&ldo;都在这里头，您瞧了准高兴！&rdo;马本善至此才明白这三位是乔扮了的官兵，张着嘴&ldo;啊&rdo;了半晌，将手一让，说道：&ldo;明白了！快请到里边用茶！&rdo;他突然打住了，瞪大了眼盯着街北，像一个正在走道的人猛然看见一条蛇，惊得语无伦次，&ldo;老马头，快请‐‐请‐‐几位进里头‐‐请‐‐请安置！&rdo;老马头也面如土色，颤声对丁世雄道：&ldo;黑风崖上蒋三哥来了！&rdo;

丁世雄三个人也是一怔，偏转脸向北看时，果见一个中年胖子骑着头毛驴的笃的笃地过来，这人也是个秃子，顶上谢得一根毛发也没有，但沿耳根的一圈头发又黑又浓，总成一根辫子，加上他那络腮胡子蒜头酒糟鼻，怎么看怎么别扭，上身穿着一件短褂，下身穿着大裤衩子，敞开着怀，肚皮厚肉上缠着腰带，别着大小两把匕首，小毛驴也不知从哪里抢来的，被他压得一步一颤，呼呼地直喘白气。那蒋三哥见马本善四个人大清早站在大门口说话，偏身下驴，将缰绳一撂扔了，趔趔歪歪地过来，乜着眼斜了三人一眼，向马本善一揖说道：&ldo;都预备好了？&rdo;

&ldo;预备好了。&rdo;也许有了世雄他们在跟前，马本善只一惊怔，随即恢复了镇静，满险堆下笑来，说道：&ldo;还劳烦三哥您亲自下山来！‐‐后仓里都用麻袋装好了，共是六百八十九石，弟兄们只管来搬！&rdo;蒋三哥走近来，认真看了三个人一眼，突然一笑，说道：&ldo;我是说你娶媳妇的事儿‐‐谁说借粮的事呢？&rdo;也不等让，们转身便往院里闯，马本善等四人也只好跟进来，上了堂房。蒋三哥一边走，一边说道：&ldo;还有笑话儿呢，我们来你这儿借粮，有人冲我们山寨去&lso;借粮&rso;，说是从江西来的&lso;大侠&rso;，要救人济世！去他妈拉巴子的，绿林里如今也尽是怪事……荒年灾月的，到处缺粮啊！所以三爷叫我先来知会一声，他要亲自下来吃喜酒闹花堂，然后带粮回山，别叫哪个贼窝子抢了先儿。三爷说你这回慡快，帮了寨里大忙，明年加番还你这七百石粮，明年你再添个孙子，你这老狗可美炸了……&rdo;蒋三哥说着，已和众人一同进屋，因见丁世雄、高恒和黄天霸也跟进来，心中很不痛快。二假傧相y乱马家宅真土匪借粮太平镇‐‐

马本善一怔，正要答话，责天霸在旁说道：&ldo;我们是从张家湾张大公家来的，给马亲家下婚书送聘礼的。&rdo;说着，从怀中抽出一封全红大喜帖送上来。马本善接过看时，上面写着：

忝眷张右臣谨启：右告者凭丁三官人为媒，承蒙亲家马讳本善金诺，敝小女阿秋与贵二男公子马骥远缔姻，特遣高uáng二先生前来谨奉聘礼，其情其意心领不宣。

乾隆六年八月二十二日

下面礼单上写着：

金十两、银五十两、彩缎六表里、杂用绢四十匹

马本善看了一眼，便知亲家那边和官军商议周详，将喜帖递给蒋三哥道：&ldo;三哥你过目。&rdo;

&ldo;这式样倒精致啊？&rdo;蒋三哥颠来倒去看那喜帖，却连一个字也不认得。听见后院宰猪的嚎叫声，将喜帖向桌上一扔，说道：&ldo;有什么好吃的，给弄点来，有酒没有？那副猪下水给我收拾干净了，回去时候放在驴搭包里，回山慢馒受用。我今儿就在你家坐地吃酒，等着和弟兄们闹洞房。&rdo;说着&ldo;咽&rdo;地咽了一口口水。&rdo;

&ldo;有，有，三哥这会子要什么有什么。&rdo;马本善正愁这几个人没法相处，忙不迭答应着，一叠连声叫人：&ldo;快，在西厢屋里弄几个菜，新开的三河老醪给三哥弄一坛，叫两个庄上的人侍候着！&rdo;说着，便连推带拉夹着打诨说笑送出了这头毛神，回身来擦着额头上浸出的细汗，说道：&ldo;我真怕他看出行藏，就在这里动起手来，可怎么好？&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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